会议室的顶灯在散会后暗了一半,只剩下两盏暖黄的筒灯悬在长桌上方。
顾渊看着苏棠背对着他走到窗边,米色西装裙勾勒出她挺首的脊背,像当年站在讲台上替他解围时那样。
“你知道为什么我后来疏远你吗?”她的声音混着窗外的风声飘过来,指节抵着冰凉的玻璃,“你父亲的事之后,我去你家送过汤。”她侧过脸,耳坠在暮色里闪了一下,“你蹲在楼道里拆纸箱,把全国编程大赛的奖杯往泡沫纸里塞,边塞边说‘这些都没用了’。”
顾渊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刺眼,母亲刚下葬,他把所有“能被人拿来做文章”的东西都打包——奖杯、证书、写满代码的笔记本。
苏棠当时端着保温桶站在楼梯口,他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冲她吼“别可怜我”。
“我以为你也放弃了。”苏棠的指尖在玻璃上划出一道白雾,“放弃了当那个会在数学课上偷偷帮我写程序解几何题的顾渊,放弃了当那个说要‘用代码改变世界’的顾渊。”
“我只是不想再被人利用。”顾渊起身,椅子腿在地面轻擦出一声响。
他走到离她两步远的位置,能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的细亮的光,“我爸被对手用项目数据做局送进监狱,我妈为了凑律师费累到住院……那时候我觉得,越显眼的东西,越容易变成别人手里的刀。”
苏棠突然转身。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三年前教室窗外的夕阳突然落进了瞳孔:“所以你去当游戏主播,故意在首播里打哈欠说‘随便啦’?所以你把‘渊之谷’的核心代码藏在最普通的功能模块里?”
“叮咚。”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周南星抱着一摞文件夹探进头来,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屋里紧绷的氛围,又迅速垂下:“顾哥,你让我整理的旧项目资料。”他把最上面的牛皮纸袋抽出来,“这个……可能你更需要。”
泛黄的纸页被递到顾渊手里时带着温度。
他翻开第一页,熟悉的代码草稿上,一行娟秀的批注刺痛了眼睛:“这里用i更好,别总写index。”那是苏棠的字迹,比现在的更圆润些,像高中晚自习时,她凑过来看他写程序,铅笔尖轻轻戳他手背:“变量名太长,编译器会哭的。”
“你当年说‘写代码要让后来者能看懂’。”苏棠的声音近了,她站在他身侧,发梢扫过他肩膀,“我偷拿了你半本草稿本,说要‘研究学渣怎么写程序’,其实是怕你真的……”
“怕我真的把自己藏起来?”顾渊低头,纸页上的批注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旧色。
他想起那天苏棠追着他要草稿本时的模样,马尾辫在风里一跳一跳,“现在我藏不住了。”他转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垂在身侧的手,“苏棠,我想重新开始。”
“不只是合作?”她的睫毛颤了颤,没躲。
顾渊喉结滚动:“不只是合作。”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苏棠望着他眼底的光,忽然笑了——和高中时他解出最难的编程题时,她弯起眼睛的笑一模一样:“我等这句话,等了七年零三个月。”
她后退两步,整理西装袖口,像是要掩饰耳尖的红:“对了……下次开会,记得带个像样的PPT。”走到门口时又停住,“陈言的事,审计部今晚就能出结果。”她推开门,走廊的光涌进来,“你要的‘突袭计划’,可以开始准备了。”
门合上的声音很轻。
顾渊低头看着手里的纸页,苏棠的批注在指尖发烫。
窗外的夜色漫过玻璃,他的手机在桌角震动起来——是一串陌生的境外号码,未接来电显示有三个。
他把纸页小心收进西装内袋,那里还躺着当年那截被磨得发亮的橡皮。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他接起,对面的杂音里传来一句带着电流声的警告:“他们想困住你。”
顾渊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指腹轻轻按在胸口的位置。
有些东西,该从暗处走到明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