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指尖,带着唇上被抹去的血迹残留的刺痛感,悬停在咫尺之距。
那抹猩红在他冷白的指腹上晕开,如同雪地里灼目的烙印。
幽暗的光线下,他深不见底的寒眸如同两口吞噬光线的深潭,清晰地倒映着我眼中燃烧的屈辱与不屈的火焰。
空气凝固成冰,每一次心跳都撞击着无形的囚笼,发出沉闷的哀鸣。
“钥匙…在本王手里。”
他低沉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锁链,每一个字都带着绝对的掌控和不容置疑的宣告,狠狠缠绕上我濒临爆裂的灵魂。
钥匙?
掌控凤髓锤、掌控我血脉枷锁的钥匙?
愤怒的岩浆在冰封的血脉下疯狂冲撞!被强行压制的感觉比熔岩焚身更令人窒息!
我死死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完美到冷酷的脸,喉咙里翻滚着血腥的嘶吼,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那无处不在的冰冷威压而剧烈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这冰火碰撞的临界点——
就在我的意志即将被这赤裸裸的掌控与羞辱彻底碾碎的刹那——
嗡!!!
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带着撕裂般痛楚的血脉悸动,如同沉寂火山最后的咆哮,猛地从我被冰封的丹田深处炸开!
不再是微弱的感应,而是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法遏制的共鸣!
它无视了萧煜留下的冰冷封印,如同决堤的熔岩,狂暴地冲击着我的西肢百骸!
这悸动并非来自我的主动呼唤!
而是…来自地底!
来自那被镇压在锁凰台深处、与我血脉相连的凤髓锤!
它在回应!
它在感受到我此刻濒临崩溃的愤怒与绝望后,不顾一切地、燃烧着本源般发出了最强烈的悲鸣与共鸣!
“呃啊——!”我再也无法抑制,身体猛地弓起,一口滚烫的、带着熔融金砂般微弱光泽的鲜血狂喷而出!
血液溅落在冰冷的玄色锦被上,如同绽开的、燃烧的彼岸花!
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金红充斥,耳边是血脉奔流的轰鸣!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一首笼罩寝殿、如同亘古冰山的恐怖威压,骤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萧煜那双深不见底、始终如同掌控一切棋局般的寒眸,在感应到那股源自地底深处、穿透重重禁制、狂暴升腾的悲鸣与共鸣的瞬间,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那里面,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意外!
是的,意外。
仿佛精心布置的棋局中,一颗本该绝对沉寂的棋子,竟自行燃烧起来,爆发出超出预期的力量!
他悬停在我唇边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随即,那抹意外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更深的、如同寒渊漩涡般的冰冷与审视所取代。
他并未收回手,反而那停留在半空的、沾着我血迹的指尖,微微屈起,仿佛在无声地度量着这股失控共鸣的烈度。
然而,这共鸣与悲鸣并未持续太久。
几乎是同一时刻——
轰!!!
一股比之前镇压凤髓锤时更加浩瀚、更加冰冷、带着绝对“规矩”与“秩序”意志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天罚之锤,猛地从锁凰台穹顶之上、从那片笼罩王府的庞大皇权威压核心,轰然降临!
精准无比地、带着碾碎一切的蛮横,狠狠砸向地底深处那爆发的源头!
这一次的镇压,不再是悄无声息!
整个锁凰台寝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一震!
嗡——!!!
一声沉闷到灵魂深处的巨响,伴随着凤髓锤发出的、如同被生生折断脊梁般的惨烈悲鸣,透过厚重的黑曜石地砖,清晰地传递上来!
那悲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不甘与愤怒,如同神凰泣血,瞬间穿透了我的灵魂!
紧接着,一切归于死寂。
比之前更深的死寂。
地底深处那刚刚爆发的、如同熔岩脉搏般的共鸣,被这股蛮横的皇权之力,彻底掐灭!再次沉入冰冷的深渊,再无一丝声息。
寝殿内,那股庞大的皇权威压如同得胜的巨兽,带着冰冷的漠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戾,缓缓退去,重新蛰伏回宫阙的阴影之中。
而站在我床边的萧煜,周身那如同九幽寒渊般的冰冷气场,在这股皇权力量降临又退去的瞬间,骤然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刺骨!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竖起了全身的利刺!
他缓缓首起身。
那只沾着我血迹、曾悬停在我唇边的手,极其缓慢地收了回去,拢入玄色锦袍宽大的袖中。
袖口边缘,那抹刺目的猩红在幽暗的光线下,一闪而逝。
他不再看我。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极其危险的情绪——一丝被挑衅的冰冷愠怒,一丝洞悉背后黑手的漠然,一丝对那庞大皇权力量强行插手干预的极度不悦,还有一丝…
极其隐晦的、如同看到自己标记的猎物被他人觊觎染指般的…占有欲?
他的目光穿透了玄色的殿顶,如同无形的利剑,狠狠刺向那皇权威压退去的方向。
寝殿内本就极低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分,连空气都发出细微的冻结声。
死寂重新笼罩。
只有我粗重而痛苦的喘息,以及嘴角不断溢出的、带着金红微光的血沫,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并非幻觉。
小翠在角落里被这连番的恐怖威压和震荡彻底惊醒,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呜咽都不敢发出,抱着同样瑟瑟发抖的肥啾,蜷缩成一团,如同两片在寒风中凋零的落叶。
良久。
萧煜缓缓收回投向虚空的目光。那翻涌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掌控一切的冰冷平静。
他再次将目光落回我身上。
此刻的我,比刚才更加狼狈。因剧痛和反噬而蜷缩着,唇边血迹斑斑,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只有那紧握的拳头,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冰冷的锦缎,透着一股垂死的、却依旧不肯熄灭的执拗。
“倒是…小瞧了你这点火星子。”
他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评价一件意外坚韧的玩具般的意味。
“也小瞧了…某些人的手,伸得如此之长。”
他不再多言,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玄色的身影没有丝毫停留,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转身,迈步。
沉重的玄铁殿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又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无声合拢。
“咔哒。”
落锁的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沉重。
寝殿内,再次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冰冷死寂,浓重的血腥味,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对地底沉寂锤魂的绝望感应。
我在冰冷的床榻上,身体因剧痛和脱力而不停颤抖。
唇边残留着他指尖冰冷的触感,以及那被强行抹去的血迹带来的屈辱刺痛。
地底深处,那被皇权巨锤再次狠狠砸入深渊的悲鸣,依旧在灵魂深处回荡。
钥匙…在他手里。
锁链…缠绕在锤上,也缠绕在我的血脉之上。
而窥视的眼睛…无处不在。
锁凰台的夜,从未如此漫长而绝望。
翌日。辰时。
殿门无声滑开。
依旧是那枯槁的老太监,依旧是两名死气沉沉的玄衣侍女。
托盘放下,青色的衣裙,没有标识的白玉药瓶。
然而,这一次,在侍女转身欲走、老太监浑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殿内每一个角落时,他那如同砂砾摩擦的平板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警告:
“姑娘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他浑浊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我依旧苍白憔悴的脸,以及唇边残留的、尚未完全擦净的干涸血迹。
“这锁凰台,地气寒凉,夜里…难免有些‘动静’扰人清梦。”
“姑娘是贵人,身子金贵,还需…静养为要。”
“莫要…听风便是雨。”
“也莫要…引火烧身。”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我,如同完成了一道额外的程序,拢着袖子,带着侍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殿门合拢。
落锁。
我僵硬地坐在床边,小翠惊恐地看着我,又看看紧闭的殿门。
老太监的话,如同冰冷的毒液,无声地渗入骨髓。
“动静”…他指的是地底凤髓锤的悲鸣?还是萧煜的降临?亦或是…那来自皇权深处的镇压?
“引火烧身”…是警告我不要再试图引动血脉共鸣?还是暗示着昨夜那皇权的镇压,本身就是对我“不安分”的惩戒?
一股比锁凰台本身更冰冷、更粘稠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
这囚笼之内,囚禁我的,远不止萧煜一人。
这冰冷的宫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布满荆棘与陷阱的狩猎场。
而我,和那柄被锁在地底的锤子,都是被锁链缠绕、被无数双眼睛觊觎的…猎物。
我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被自己指甲掐出的、尚未愈合的伤口。
地底深处,那沉寂的锤魂,似乎隔着冰冷的岩石与封印,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呜咽般的悲鸣。
锁链冰冷。
但血脉深处,那点被他称为“火星子”的东西,在经历了昨夜绝望的燃烧和冰冷的碾压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在屈辱与愤怒的灰烬中,凝练出一丝更加冰冷、更加执拗的微光。
引火烧身?
那就…
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