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余波未平。
苏小玲被重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向阳大队的每个角落。扣除所有工分、义务劳动改造、当众检讨...这近乎毁灭性的打击,让所有蠢蠢欲动、或是对苏晚晴小作坊心怀嫉妒的人,都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彻底噤若寒蝉。苏小玲就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没人再敢轻易去触苏晚晴的霉头,更没人敢去招惹她身后那个沉默如山、却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雷霆之怒的顾卫东。
笼罩在苏晚晴小团队头顶的阴云似乎暂时散开了。窑洞虽然废弃了,但新的、更隐蔽的生产点很快在顾卫东的“勘察”下找到——是后山深处一个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天然石缝,空间不大,但极其隐秘,只有一条极窄的兽径能通到附近。生产在短暂的停顿后,以更谨慎、更高效的方式恢复。张婶、李秀兰、王春梅经历了这场风波,对苏晚晴的信任和敬畏达到了顶点,干活更加卖力,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
家里的经济状况更是肉眼可见地改善。通过金老栓这条稳固的“金线”,每周两次,稳定的货款如同涓涓细流汇入苏晚晴那个藏在柴禾下的瓦罐里。顾卫东的修理摊子也名声在外,虽然收费低廉,但架不住活计多,换来的鸡蛋、粮食、零钱,也实实在在地填满了家里的米缸和装钱的匣子。灶台上偶尔能见到一点荤腥(用鸡蛋换的咸肉),顾卫红蜡黄的小脸也渐渐有了血色。顾母紧锁的眉头舒展了许多,看向苏晚晴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依赖。
这天傍晚,金老栓又按时出现在柳树屯的老地方。交割完货和钱,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搓着手,脸上堆着生意人特有的热络笑容,压低声音对苏晚晴说:
“顾家媳妇,有个事儿...刘胖子让我捎个话。”
“金伯您说。”苏晚晴心头一动。
“刘胖子说,纺织厂下个月要开‘先进生产者表彰大会’,规模不小!厂领导发话了,食堂要搞点‘像样的’、‘有面儿’的点心招待劳模和领导!”金老栓眼睛发亮,比划着,“刘胖子的意思是,你那萝卜糕,样子清爽,味道也好,要是...要是能再弄得‘精细’点,比如...做成个小兔、小猪的模样?或者印个‘先进’、‘光荣’的字?那可就太体面了!价钱,好商量!要是能做,他先定一百个!现钱!”
一百个!精细点心!现钱!
这突如其来的“大单”,像一块巨大的馅饼从天而降!张婶和李秀兰在旁边听得呼吸都急促了,眼睛放光!一百个!就算每个只赚一毛,那也是十块钱啊!顶得上她们平时干小半个月了!
苏晚晴心中也是一阵狂喜,但她迅速冷静下来。机遇背后是更大的挑战!做模具?印字?这需要更精细的工艺和模具!原料呢?模具哪里来?时间紧不紧?风险会不会更大?
她沉吟片刻,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谨慎地问:“金伯,刘胖子有没有说具体啥时候要?做成什么样有章程没?”
“时间嘛...大概还有二十来天。”金老栓想了想,“样子嘛,他就提了一嘴,说最好喜庆点,看着上档次。具体咋弄,他说让你看着办,他信得过你的手艺!”
二十天...苏晚晴心中飞快盘算着。时间不算宽裕,但挤一挤,加上顾卫东的手艺...或许能行!
“成!金伯,您回刘胖子,这活,我们接了!”苏晚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果断拍板,“二十天后,一百个带花样的萝卜糕,保质保量送到!”
“好!痛快!”金老栓大喜过望,挑起担子乐呵呵地走了。
回村的路上,张婶三人兴奋地讨论着这一百个“高档”萝卜糕能赚多少钱,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充满希望的笑容。连一向沉默的李秀兰,话都多了几句。
苏晚晴和顾卫东走在后面。暮色西合,山路崎岖。
“模具,能做吗?”苏晚晴低声问顾卫东。这是关键。
顾卫东脚步沉稳,目光看着前方蜿蜒的山路,沉默了几秒,才低沉地吐出两个字:“试试。”
苏晚晴知道,他说“试试”,基本就是有把握。她心中稍定。然而,就在一行人快要走到村口时,走在最前面的王春梅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啊!”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昏暗的光线里,似乎躺着一个人影!
苏晚晴心头一紧,快步上前。
只见槐树下的泥地上,苏小玲像一滩烂泥般蜷缩在那里。她身上沾满了泥污和草屑,头发散乱,脸上还有几道被树枝划破的血痕。她显然是刚从“义务劳动改造”的工地回来(可能是修水渠或者清理河塘淤泥),体力透支,加上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走到这里再也支撑不住,晕倒了。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刚从地里出的、沾着湿泥的野葱。那辛辣的气息,在暮色中幽幽地飘散着。
张婶厌恶地皱了皱眉:“活该!报应!”
李秀兰和王春梅也撇撇嘴,绕开她走。
苏晚晴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昏死过去的苏小玲,看着她手里那把刺眼的野葱,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同情。自作孽,不可活。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离开时,旁边一条更暗的小巷里,无声地转出一个人影——是赵志强!
他站在巷口的阴影里,脸色在暮色中晦暗不明,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毒蛇,死死地盯着地上不省人事的苏小玲,又缓缓抬起,越过苏小玲,落在了苏晚晴和顾卫东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虚伪和算计,只剩下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怨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他抬脚,似乎想走向苏小玲,但最终,那只沾着泥的布鞋,却重重地、带着泄愤般的力道,狠狠碾在了苏小玲手边那把野葱上!翠绿的葱叶瞬间被碾碎,辛辣的汁液混着泥土迸溅开来!
然后,他猛地转身,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深沉的巷子阴影里,只留下那被碾碎的野葱,在暮色中散发着浓烈而绝望的辛呛气息。
夜风骤起,吹得老槐树的枯枝呜呜作响,如同危险的号角。
苏晚晴看着赵志强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地上昏迷的苏小玲和那被碾碎的野葱,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
赵志强...他彻底撕下伪装了!这条毒蛇被打痛了七寸,接下来,他会怎么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