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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卫东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
他扶着门框，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惨白脸上燃烧的锐利眼神和手中高举的油布包裹，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尤其是那一声嘶哑却如同惊雷的质问，瞬间让喧闹的院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破旧的油布包裹和顾卫东那张因愤怒与虚弱而扭曲的脸上。
苏建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指着顾卫东：“你……你胡说！哪……哪有什么记工本！你爹……你爹死的时候都烧了！” 他的声音尖利，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慌。
苏老太也慌了神，扑上来就想抢：“孽障！快把那脏东西放下！别污了你爹的名声！”
“站住！”老支书李长庚猛地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他拄着棍子，几步跨到顾卫东身前，用身体挡住了扑过来的苏老太，眼神凌厉如刀，扫过苏建国那张惊恐的脸，最后落在顾卫东手中的包裹上。“卫东，把东西给我！”
顾卫东看着老支书威严而清正的眼神，没有丝毫犹豫，颤抖着将手中沉甸甸的油布包裹递了过去。
老支书接过包裹，入手是冰冷的油布和纸张的触感。他深吸一口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解开了油布！
一本封面泛黄、边角磨损、纸张却保存得相对完好的硬皮笔记本，暴露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封面上，用遒劲有力的毛笔字写着——“向阳大队第三生产队工分登记簿”，落款是顾卫东父亲的名字，顾长林！时间赫然是十年前！
“哗——！”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真是顾会计的记工本！”
“保存得这么好！”
“苏会计不是说烧了吗？”
“这里面肯定有鬼！”
苏建国面如死灰，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苏老太也傻眼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老支书脸色凝重，翻开笔记本。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工分，字迹工整清晰。他首接翻到后面苏建国接手后的部分，又拿出随身携带的、苏建国这些年上交队里的所谓“账本”草稿（内容简单潦草）进行对照。
只看了几页，老支书的脸色就变得铁青！王队长凑过去一看，也是勃然变色！
“苏建国！”老支书猛地合上笔记本，声音如同寒冰，带着雷霆之怒，“你好大的胆子！工分克扣！虚报冒领！账目造假！光这几页对不上的，就够你喝一壶了！说！这些年，你到底贪了队里多少血汗钱？！”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我……我……”苏建国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支书！队长！我错了！我一时糊涂啊！求求你们……饶了我这一次吧……”
“饶你？”王队长王满仓气得脸色发黑，一脚踹在苏建国肩膀上，“你个蛀虫！队里的粮食，乡亲们的血汗，都喂了你这头白眼狼！来人！把他给我绑了！送公社！”
几个早就对苏建国有怨气的壮劳力立刻扑上来，扭住如泥的苏建国。
“娘！娘救我啊！”苏建国绝望地朝苏老太哭喊。
苏老太此刻哪还有刚才的嚣张，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起来：“我的儿啊！冤枉啊！都是那扫把星害的！是她陷害啊……”
“闭嘴！”老支书厉声呵斥，目光冰冷地扫过苏老太，“再敢胡搅蛮缠，连你一起送公社！”
苏老太的哭声瞬间卡住，只剩下惊恐的抽噎。
老支书不再理会这对母子，他转向一首沉默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却眼神冰冷的苏晚晴，又看了看强撑着身体、摇摇欲坠的顾卫东，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沉痛和决断：
“乡亲们都看到了！顾长林同志，是咱们队里的好会计！清清白白！他的儿子顾卫东，是为国负伤的英雄！他的家，却被某些狼心狗肺的东西，逼到了绝境！险些家破人亡！”
他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村民，最后落在苏晚晴和顾卫东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天，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我李长庚，以向阳大队支书的名义宣布！”
“第一，苏建国贪污集体财产，证据确凿，立即送交公社革委会，依法处理！其所任记分员一职，即刻撤除！”
“第二，顾卫东同志家，是军属！是功臣之家！其房产、自留地，受国家政策保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侵占、破坏！违者，以破坏军民团结论处！”
“第三！”老支书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瘫坐在地的苏老太，“苏老太，你偏心刻薄，伙同长子苏建国，意图强占次子遗孤家产，行为恶劣！念你年老，暂不予追究！但顾卫东一家，从今日起，与你苏家老宅，彻底分家！各过各的！再无瓜葛！队里会出具正式文书！若有任何人再敢上门骚扰、欺凌军属，严惩不贷！”
分家！彻底分家！再无瓜葛！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苏老太耳边！也炸响在每一个围观村民的心头！
苏晚晴紧紧攥着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巨大的解脱感，如同冲破闸门的洪水，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看向顾卫东。
顾卫东依旧扶着门框，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额头上冷汗如雨。但听到“分家”二字时，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亮光！他看向苏晚晴，极其艰难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不！不能分家！我是他奶奶！”苏老太绝望地嘶喊。
“由不得你！”老支书斩钉截铁，“卫国！红红！过来！”
顾卫国和顾卫红立刻跑到老支书身边。
老支书指着顾卫东和苏晚晴，对着两个孩子，也对着所有村民，大声道：“看清楚！以后，这才是你们真正的家！你们的爹娘！谁再敢说你们是拖油瓶，是扫把星，队里第一个不答应！”
顾卫国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激动和泪水。顾卫红更是扑到苏晚晴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老支书又看向苏晚晴和顾卫东：“晚晴，卫东，你们放心。分家文书，我明天就让队里会计办好送来。抚恤金，队里监督，专款专用，给你们抓药养伤。口粮……队里先给你们支十斤苞米面，应应急！先把年关熬过去！”
“谢谢支书！谢谢队长！”苏晚晴拉着顾卫红，深深鞠躬，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
王队长也点了点头，指挥着人把的苏建国拖走。看热闹的村民议论纷纷，看向苏晚晴和顾卫东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同情、敬畏和一丝忌惮。没人再敢小看这对在绝境中悍然反击、掀翻了苏建国的年轻夫妻！
苏老太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坐在冰冷的雪地里，眼神怨毒地看着顾家破败的屋子，看着门口相互扶持（顾卫国跑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顾卫东）的一家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毒蛇般的声音，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风雪依旧呼啸，但顾家破败的小院里，却仿佛透进了第一缕冲破阴霾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