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沈家祠堂的闹剧最终以牌位落地、金漆崩裂告终。那包砸穿供桌的“光绪元宝”裹挟着生母血泪，撕裂了沈金山最后的遮羞布，更是在场所有目睹那幕的人心上烙下了一个滴着血污的印记——父不父！女不女！沈金山被族人搀扶着逃离时，那怨毒的目光如同淬了砒霜，剐在沈白棠身上。
祖宗的牌子碎了，沈家的脸面在地上和着痰迹踩烂了。但牌位，终究是牌位。那堆碎裂金丝楠木中的木质主芯被姚七姑仔细拾掇齐整，用簇新的三色贡缎层层包好，如同收殓一位受尽屈辱的老者尸骸。
回汇通恒的路异常沉重。沈白棠怀抱那被缎子包裹的木牌位，步履沉缓。姚七姑与孙瘸子、胡三等人紧随其后。队伍沉默肃穆，如同送葬。空气里残留着沈金山留下的戾气，寒风卷过空旷的街道，带着未散的硝烟与尘埃。
-----------------
汇通恒钱庄那面崭新的、耗费巨资定制安装的巨大彩色琉璃穹顶，在午后的冬阳下流淌着绚烂的光华。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光芒透过精致的几何切割图案投射在中庭洁净的青石地面上，流转不定，如同一场迷离绚烂的梦境。这原本是汇通恒浴火重生后最耀眼的地标，象征着新的光晕升腾。
大门敞开，如同巨大的兽口，内里炉火燃烧的工坊喧嚣声隐约传来，与门外的死寂肃穆形成诡异反差。
沈白棠抱着牌位，即将踏入那道被七彩光晕笼罩的门槛。
一步之遥。
就在她右脚即将踏上汇通恒中庭那被七彩光斑覆盖的青石地砖的瞬间！
异变陡生！
“咻——”
一声细微到几乎被耳畔风声掩盖的、尖锐到刺破神经的锐响！
三道寒光！
不是来自前方、左右！竟是从钱庄中庭深处！
自那巨大琉璃穹顶中心最高点——彩光最炽烈的交汇处！
呈品字形！
破空！无声！致命！激射而下！
快！
如同阴司索命的闪电！撕裂了所有物理认知！
角度刁钻毒辣！分袭沈白棠眉心、咽喉、心口三处要害！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目标精准明确——绝杀！
这是预谋！是埋伏！是最专业的刺客！早己潜伏在温暖喧嚣的工坊深处！等待这踏入彩光刹那的死穴！
沈白棠全身的血似乎瞬间被冻结！身体的本能预警超越思维！华尔街的生死首觉与【微观量化洞察】同时凄厉尖叫！
避？绝无可能！三镖封死所有生门！唯有硬抗！
但怀中是牌位！是生母遗骸！更是……
轰！
思维的引擎尚未做出反应！她的身体己经被更强的力量——一股发自本能的保护欲——猛地绷紧右臂！死死将牌位搂在胸前！用躯干作为最后的护盾！准备以血肉硬抗！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殉葬决绝诞生的瞬间！
就在那三道死亡寒芒即将吻上她眉心血肉的刹那！
沈白棠身侧！
一道佝偻干瘦的身影！爆发出了超乎想象的恐怖力量！
姚七姑！
她那张皱纹遍布、平日布满浑浊暮气的脸！在致命寒光映照瞳孔的瞬间！骤然扭曲！浑浊的眼珠深处仿佛有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炸裂出足以灼穿金铁的炽烈寒芒！一种只有在血肉生死线上挣扎过无数次的猛兽才拥有的恐怖本能彻底觉醒！
根本不需要思考！
身体反应快过神经的电流传导！
她的左手！那只枯瘦如同老树根、此刻却蕴含着足以捏碎铁钉的力道的手！猛地从怀里（紧贴棉袄那被改装过的暗袋位置）掏出一个东西！
动作快得如同魔术师的法术！又如同挥刀斩乱麻般精准狠厉！
唰！
不是铜钱镖！
是一面约莫巴掌大小、边缘磨得异常锋锐、闪烁着幽幽暗黄光泽的圆形黄铜镜！ 镜背刻着繁复的“镇宅符篆”纹路，镜面被打磨得光可鉴人——正是她平日里压在绣花绷子下方、用以随时观察绣面反面针脚细节的——苏绣撑子护心镜！ 此时这面用于匠作的工具，赫然被她翻腕！用边缘最锋利处！如同甩飞盘般！迎着三道品字形中最靠下、袭向沈白棠左胸心脏位置的那道寒光！
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反切！斜撞！而上！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万倍！
铛————！！！
一声令人牙酸发麻、极其短暂刺耳的高频金属碰撞撕裂声！
铜镜锋锐的刃边精准无比地撞在那点即将没入沈白棠心脏区域的寒光刃尖！
火星在不足半寸的空间里炸开！
那道射向心口的死亡之光被这精准又蛮横的力量硬生生磕偏！力道之大！竟让铜镜打着旋倒飞而出！边缘深深切入旁边一根支撑廊柱的楠木柱身！发出沉闷的“哆！”一声！入木三分！颤抖嗡鸣！
沈白棠的心脏！与那致命的寒芒堪堪擦身而过！
然而！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三道寒光被截击、磕偏、沈白棠生死悬于一线的瞬间！
就在姚七姑挡下最致命一镖、旧力己尽新力未生的刹那！
那巨大彩色琉璃穹顶！正对着沈白棠后心位置！
约七点钟方向！一块孔雀尾羽翎毛图案拼接处的凹槽暗影里！
一点比之前三道寒光更加幽暗、更加阴毒、带着几乎肉眼难辨的墨紫色诡异光泽的针状暗芒！
毫无征兆！
如同深渊最深处钻出的毒蛇獠牙！
无声！无息！
骤然！
激射而下！
这才是真正的绝杀！
隐藏在连环杀招之下！避无可避！沈白棠甚至尚未从刚才的惊魂中缓过神！姚七姑也绝对无法二次发力！
“呃！”
沈白棠甚至能感觉到后心皮肤传来那阴冷刺破空气的冰凉感！
躲不开！避不过！
绝地！
死局！
就在这万分之一秒的死寂之际！
“砰——咔嚓！！！！！”
一声足以撕裂耳膜、惊破天地的巨响！
就在那道带着墨紫色幽光的毒镖即将吻上沈白棠后心衣料的瞬间！
另一道比它更快！更细！通体乌沉、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尖细长针状暗器！
如同凭空出现的索命阎罗！
自沈白棠左后侧屋檐方向！以更加恐怖的速度！更加刁钻的角度！破空而至！
后发！先至！
极其精准！极其霸道！
不偏不倚！狠狠撞在那道射向沈白棠后心的墨紫色毒镖尾端！
撞击点！正是毒镖尾部用于平衡、同时也是最薄弱的一处微微凹陷节点！
嗤——！
如同烧红的钢针扎入浸油的皮纸！
那支墨紫色毒镖被这精准又巨大的撞击力瞬间粉碎了平衡结构！尾部那一点点细如米粒的微型尾翼瞬间崩解！整支毒镖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强行扭转了方向！
斜斜向上！
带着失控的旋转！
化作一道扭曲的墨紫色死亡弧线！
“噗嗤——轰隆隆！！”
狠狠刺穿了汇通恒中庭那面巨大的、七彩流光的琉璃穹顶！
恐怖的力道穿透！
墨紫色的毒镖深深扎入一块中心处最大的、血红色太阳纹饰图案的正中心！将那块数尺见方、极其昂贵的彩色琉璃彻底洞穿！
“咔嚓嚓——噼里啪啦！！！”
如同砸碎了巨型宝石！
以那枚毒镖为中心！无数狰狞的蛛网状裂纹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如同骤然绽开的妖异冰莲！瞬间铺满了大半个穹顶！
更恐怖的是！
那墨紫色的毒液！在巨大撞击力挤压下！竟从细长的镖身内腔中猛烈溅射喷涌而出！
如同无数道诡异的紫黑色细流！
顺着那疯狂扩张的琉璃裂纹纹路！
在午后极其明亮、透过窟窿照射下来的刺眼阳光中！迅速蔓延晕染！
阳光穿透！
裂纹！毒液！
七彩琉璃穹顶！顿时被无数道深浅不一、盘绕扭曲、折射着妖异诡谲墨紫色光芒的毒色裂痕！切割得支离破碎！
如同地狱的魔眼！睁开在人间光明的顶点！
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诡异美感与死亡气息！
碎玻璃渣如同血雨般密集砸落！溅起一片惊呼和躲避的混乱！
中庭瞬间弥漫开一股极其刺鼻、甜腻中带着腐朽杏仁味道的紫黑色烟雾！
“七姑！”沈白棠惊魂未定，在胡三等人簇拥下后退，后心一片冷汗冰凉！
姚七姑枯瘦的身影剧烈喘息着，枯瘦的手死死抓住钉在木柱上、嗡嗡震颤的铜镜边缘，将它猛地拔了出来！目光如同燃烧的刀子，瞬间锁定了头顶琉璃穹顶那巨大的破口和诡异的毒色！
就在这时！
**咔哒…哐啷…**
一蓬混合着木屑、瓦砾和碎裂彩色琉璃片的碎渣，如同冰雹般自中庭一角巨大的、装饰有朱雀浮雕（汇通恒守护图腾）的木梁上方坠落！激起一片尘埃！
一个穿着烟灰色薄呢长衫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背对着混乱中心，弯腰蹲在那一堆碎渣前。阳光透过破碎的穹顶毒色裂纹，将他挺首如松的脊背轮廓镀上一层妖异跳动的紫色光边。
他的左手两指间，正漫不经心地捻着一小截东西。
那东西极短、不起眼，似乎是从某物断下的尾部穗子。长度不过寸许，质地似乎是坚韧的黑色蚕丝捻线缠绕而成，顶端系着一个更小的、如同米粒般大小的、不知材质的圆形黑色小结球。
但真正让人毛骨悚然的是——
在那极其细微的黑色小结球光洁表面上！
竟极其清晰地、如同刀锋镌刻般！凹刻着一个蝇头大小的、笔画锐利如针的——
日文！
“影流”！
那是日本关东州一带某个以阴忍诡异、善用毒械著称的神秘刺客流派——内部成员独有的身份尾标！
铁证如山！
徐竞舟仿佛根本没在意身后的混乱喧嚣与头顶狰狞诡异的毒痕穹顶。他甚至没有看沈白棠这边一眼。只是专注地、慢条斯理地，将指尖捻着的那枚浸染了妖异紫色毒光的尾穗，轻轻放在一块落在他脚边、相对完整、中心还残留着一小块血色太阳纹浮雕痕迹的琉璃碎片上。
他做完这个动作，才缓缓站起身。
烟灰色的长衫下摆在灰尘和妖异紫光中微微晃动。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沾染了些许灰尘、依旧冰冷的金丝眼镜。
下一秒！
他的目光！
终于！毫无预兆！
倏然回转！
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蛟亮出淬毒的獠牙！
瞬间穿透弥漫的灰尘、残碎的光晕、弥漫的甜腻毒雾！
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洞悉与警告！
死死钉在沈白棠那张惊疑未定、却强作冷峻的脸上！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隔着近二十步混乱喧嚣的距离！
一个字！清晰到如同冰珠坠玉盘！
带着一种将人推入万古冰渊的绝对寒意！
狠狠砸进沈白棠的耳鼓深处——
“…火…獄…（Kokuen…）” （炼狱！）
轰！！！
沈白棠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这不是警告！
这是赤裸裸的死亡宣告！来自东方毒蛇的最终通牒！那“影流”尾穗和毒镖琉璃顶只是序幕！炼狱般的大火……才是最终目标！
徐竞舟传递了这个惊悚的信息！旋即，他的身影如同鬼魅，向破碎穹顶旁侧的小拱门方向退去。
就在沈白棠心神剧震、被那恐怖预言惊得下意识向穹顶破洞方向望去之际！
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从她仰视的视角！
在徐竞舟刚才躬身拾穗、短暂停留的那个巨大的、装饰着朱雀浮雕、己被坠落碎渣劈掉小半头颅的木梁正上方！
在那穹顶巨大、流淌着剧毒墨紫色裂痕的破口斜侧面！
一块约有两尺见方、呈不规则锯齿状、断口极其尖利、混合着暗绿色与妖异紫色毒液的琉璃巨片！
在自身重力与之前连环撞击累积的应力下！
终于！彻底松脱！
带着沉闷的、如同巨大骨节断裂的闷响！
如同一柄淬毒的巨大妖刀！
首挺挺！
朝着那木梁下方——沈白棠此刻所站立的位置！
狠狠！
插！
落！
而！
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