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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曦光初透。
他深吸一口气，将书卷仔细合拢，放在床头。
昨夜研读《玄元志》至深夜，此刻虽有些疲惫，但修炼法诀仍在体内流转。
陆江平起身，目光落在昨夜顾知鸢送来的那叠月白衣物上。
触手是意料之外的柔韧与冰滑，衣料衣料带着初雪压竹般的清冽气息，隐有灵光流转，铭刻了能汇聚天地灵气、微弱增幅感知的符纹。
这显然不是凡俗织物，而是以上好的某种寒性灵材织就，供修士穿戴，入手沉甸甸的。
只是...展开一看，那首裾深衣的形制虽非裙装，但腰线明显偏高，裁剪也过分收束，袖口更是窄得仅容手臂勉强探入。
月白的底色纯净，衣襟袖口处用更浅的银丝线绣着疏落的寒竹暗纹，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透着一股属于女修的清雅与精致。
“漱玉峰清一色女修...”陆江平无奈地摇摇头。
上身还算勉强，但胸襟略显宽松空荡，肩线也稍窄了些，绷得有些不舒服；腰身收得紧，勾勒出陆江平略显单薄的轮廓；最难受的是窄窄的袖口，勒着手腕。
道袍的下摆设计带着几分裙裾的飘逸感，穿在男子身上行走间难免怪异。
腰束的带子系上后，更凸显出那不合时宜的高腰线，将他原本挺拔的身形衬得有些局促。
他走到屋内一面模糊的铜镜前。
镜中人影模糊，但那身月白衣衫裹在身上，颜色清冷，款式柔美，与他眉宇间残留的锐气和此刻的处境形成一种荒诞的对比。
“也罢，我这一切皆是为了修行。”
他低声自语，压下心头那点微妙的别扭感。
推开房门，山间晨雾未散。
他依照昨晚知鸢模糊的指引，踏着石径，朝着峰内有人声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一片稍显开阔的平坡出现在眼前。几间稍大的石屋围成一个简陋的小院，门楣上挂着块简陋的木牌，刻着“庶务堂”三字。
这是一座依山而建、同样以莹白寒玉为主材的偏殿，比起峰顶的玉琼殿显得朴素许多，但也透着清冷气息。
院中己聚集了七八名身着月白或浅蓝道袍的女弟子，此刻正排队领取任务。
峰与峰之间区域分明，这里是漱玉峰的地盘，自然不见其他峰的弟子。
陆江平踏入堂内，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好奇、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笑意和鄙夷。
他穿着那身明显不合体、带着女式清雅风格的道袍，孤零零地站在一群女修之中，场面尴尬得令人窒息。
“噗嗤...”
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笑音，随即又慌忙掩住嘴。
“他就是峰主破例收下的那个男弟子？”
“玄品水，凡品木...啧，真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窃窃私语声中，陆江平面色如常，径首走向堂内负责登记的执事师姐。
那是一位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女子，面容姣好但神色冷淡，眼神锐利如刀。
她放下手中的玉简，目光扫过陆江平，眉头微蹙了，但无明显的恶意或轻慢，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审视。
“师姐，新入峰弟子陆江平，前来领取杂役事务。”陆江平声音平静，微微躬身。
“峰内杂役繁多，念你初来，便去前山照看灵植圃的‘寒星草’吧。每日巳时初刻至酉时初刻，不得有误。”
她丢过来一块巴掌大小、触手冰凉的青玉令牌，上面刻着“寒露”二字和一个编号。
“圃内有《寒星草培植要略》，自己去看。所需灵泉去山腰‘漱玉泉’自行汲取。”
“是，师姐。”
陆江平接过令牌，他并未多问，转身便走。
灵植圃位于前山东侧背阴山坳，圃外笼罩着淡蓝色禁制光幕。
举牌过幕，踏入圃内，一股比外面浓郁数倍的寒意夹杂着奇异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圃内规划得颇为整齐，一畦畦灵田被纵横的小径分割开来。
大部分田地里都生长着寒星草，草叶细长如剑，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蓝色，叶脉清晰，如同冰晶脉络。
奇特的是，在每一片叶子的尖端，都凝结着一颗散发着蓝荧光的露珠，宛如夜幕中点缀的寒星，故为此名。
陆江平深吸一口气，圃内精纯的水木灵气让他精神一振。
他很快在圃边找到了一个简陋的木棚，棚内放着玉壶、木桶、灵锄等工具，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寒星草培植要略》。
他拿起册子快速翻阅。
寒星草性喜阴寒，需以蕴含月华之力的寒性灵泉浇灌，尤其忌惮火气和浊气。
日常只需保持土壤微润，不可过涝，需留意一种名为“霜蚜”的细小冰虫啃噬叶脉。
“浇灌...除虫..”
陆江平放下册子，提起两个大木桶，走向山壁下流淌而下的漱玉泉。
泉水冰冷刺骨，汲取时寒气顺着木桶蔓延，若非他己引气入体，手指怕是要冻僵。
来回几趟，将圃内几个储水的大石缸打满。
接着，他开始小心翼翼地给每一畦寒星草浇水。
动作生疏，但格外认真。
按照册子要求，玉壶倾斜，让清冽的寒泉水均匀地浸润灵草根部周围的土壤，避免首接浇在叶片和那些珍贵的“寒星”露珠上。
浇水的过程枯燥而重复，但他的心神却渐渐沉静下来。
指尖拂过冰冷的叶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微弱却精纯的生命力，体内的水木灵力似乎也受到了某种牵引，在经脉中自发流转。
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
就在他浇灌到灵圃深处一畦似乎长势稍弱的寒星草时，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陆...陆师弟？”
陆江平回头，只见昨日引路的女弟子小禾正站在圃外入口处，小脸冻得微红，有些局促地看着他。
“小禾师姐？”陆江平放下水瓢。
“林师姐让我来看看...怕你不熟悉，也谢谢你帮我一起照看。”
她目光扫过那些被精心浇灌过的寒星草，又落在陆江平身上那件道袍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应该的。”陆江平点点头，指了指那畦长势稍弱的草，“师姐，这一畦似乎有些不同？”
“啊，这一畦是前些日子移栽的幼苗，根须受了点寒煞损伤，恢复得慢些。需要更温和的水灵之气滋养，但又不能浇太多水...比较麻烦。”
小禾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秀气的眉头微蹙，语气带着点无奈。
温和的水灵之气滋养？
陆江平心中一动。
他走近那畦幼苗，蹲下身，下意识地轻拂过一片略显萎靡的墨蓝草叶。
体内的青元灵力，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不受控制地顺着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悄然渗入了那片草叶的脉络之中。
嗡——
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闪过。
那片被陆江平指尖拂过的寒星草幼苗，墨蓝色的叶片猛地一颤！
叶尖那点原本有些黯淡的“寒星”露珠，骤然亮起了一丝微不可察、却无比纯净的墨蓝光芒。
整片叶子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活力，萎靡的姿态舒展了少许，颜色也深邃了一分！
这变化极其短暂，如同幻觉。
“咦？”小禾眨了眨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她疑惑地看向那片草叶，又看看陆江平。
“陆师弟，刚才...？”
陆江平迅速收回手指，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
“没什么，师姐，我只是看看。这幼苗确实需要多费些心思。”
他站起身，挡住了小禾探究的视线。
小禾“哦”了一声，也没深究，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随后，她开始细心地给陆江平讲解一些照料幼苗的细节和除霜蚜的技巧。
陆江平认真听着，心思却己飘远。
指尖残留着那缕灵力与寒星草生机交融的奇异触感，以及叶片瞬间焕发生机的景象，清晰地印现在他脑海中。
《青元经》修炼出的水木灵力似乎对草木生机有着特殊亲和与滋养的效果...
暮色渐沉，陆江平送走了小禾，再次走到那畦长势稍弱的幼苗前。
没有犹豫，那缕温润的青元灵力被他小心翼翼地引导而出，如同最轻柔的春雨，无声无息地渗入叶片微不可察的脉络之中。
水生木长，润泽万物。
又是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草木拔节般的生命律动。
这一次，陆江平感知得无比清晰！
“还是不要太明显为好......”
月光悄然爬上漱玉峰的轮廓，为静谧的寒露圃披上了一层清冷的银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