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那张一向阴沉刻薄的老脸,此刻血色尽失,比死人还要难看。
她怎么也想不通!
这桩由她亲手布置,自认为天衣无缝的栽赃嫁祸之计,怎么就会被这个女人,用一种如此诡异、如此不可思议的方式,当众……给赤裸裸地揭穿了?!
她甚至……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找不到!
因为苏晚晴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相!
“桂嬷嬷,还在等什么?”
苏晚晴看着她,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是等着本宫,请人去您的房间里,搜出那剩下的一百两银子,还是……请您自己,去跟父皇和皇后娘娘,解释一下,为何要销毁御赐之物,又为何……要构陷东宫的总管?”
“你……你血口喷人!”
桂嬷嬷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找回了一丝声音。
她指着苏晚晴,色厉内荏地嘶吼道:“你这个妖女!定是你用什么妖术,迷惑了小春子!他说的都是胡话!咱家……咱家什么都不知道!”
苏晚晴笑了。
那笑容,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灿烂,却又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妖术?”她歪了歪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嬷嬷,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妖术。”
她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人心。”
桂嬷嬷被她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怕了。
她是真的……怕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首坐在轮椅上,“病弱”地看着戏的夜君临,突然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一边咳,一边对身边的福伯,虚弱地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
他有气无力地说:“想来……也是一场误会。福伯是我东宫的人,他受了委屈,本宫自会为他做主。至于桂嬷嬷……她毕竟是母后派来的人,想来……也不会如此糊涂。”
“就……就算了吧。”
他这话一出,不仅是苏晚晴,就连桂嬷嬷自己,都愣住了。
就……就算了?
苏晚晴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不明白,夜君临为何要在这大获全胜的时候,主动放过桂嬷嬷。
【情绪识感】告诉她,此刻夜君临的身上,依旧是那片冷静的纯白色光晕,没有丝毫的动摇。
这说明,他不是心软,而是……另有图谋。
桂嬷嬷死里逃生,也顾不得去想太多,她对着夜君临,连滚带爬地行了个礼:“殿下仁慈!殿下英明!老奴……老奴告退!”
说完,她便带着手下的侍卫,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也似地离开了东宫。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苏晚晴走到了夜君临的身边,轻声问:“为什么?”
夜君临没有回答,只是示意福伯,将自己推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后,夜君临脸上的“病弱”,才缓缓褪去。
他看着苏晚晴,眼神复杂地说道:“你今天,做得很好。但,也太急了。”
苏晚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不明白。”
“扳倒一个桂嬷嬷,容易。但她,不过是皇后推出来的一条狗。”夜君临的声音,冰冷而又充满了洞悉一切的智慧,“杀了她,皇后明天,就能再派一条更听话、更凶狠的狗过来。毫无意义。”
“而且……”他看着苏晚晴,继续说道,“你今天展露出的这种‘能力’,太惊世骇俗了。你以为,皇后会怎么想?父皇……又会怎么想?”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
她明白了。
是啊,她只想着如何破局,如何反击,却忘了,在这个时代,“能看透人心”,那不是什么侧写师的专业技能,那是……妖术。
一旦被扣上“妖妃”的帽子,那她面临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下场。
“没有证据的胜利,只是暂时的。”夜君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要想真正地扳倒他们,就必须……拿到让他们无法辩驳的、真正的铁证!”
苏晚晴沉默了。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眼光和格局,远在她之上。
她以为她赢了,其实……她差点输得一败涂地。
“人参案”的结果,很快就传了回来。
那个作证的小太监“小春子”,当天晚上,便在慎刑司的牢里,“畏罪自尽”了。
而桂嬷嬷,则被皇后以“管教下人不力,致使奴才偷盗”为由,在宫门之外,被活活杖毙。
皇后不仅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还借此,展现了她铁血无情的手段,震慑了所有心怀鬼胎的宫人。
好一招……弃车保帅。
苏晚晴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灯下,处理自己膝盖上的伤口。
那是前几天,被教习宫女暗算时,留下的。
伤口不深,但一首没有好好处理,此刻己经有些发炎,泛着红肿。
她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嵌在皮肉里的、细小的瓷片,一点点地夹出来。
夜君临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灯光之下,女子低垂着眉眼,神情专注而又冷静,仿佛那流着血的伤口,不是在她自己身上。
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身上,看到了一种近乎残酷的……坚韧。
他的心,莫名地被触动了一下。
他走上前,从她手中,拿过了镊子。
“我来。”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苏晚晴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想要……靠近她。
她没有拒绝。
夜君临端着烛台,凑近了些。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却异常地温柔。
他用镊子,将最后一小片瓷片,轻轻地夹了出来,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上好金疮药,用指腹,一点点地,均匀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他的指尖冰冷,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温度。
苏晚晴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能清晰地看到,夜君临的身上,那片冷静的白色光晕之中,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真实的……金色光芒。
那是……善意?还是……
苏晚晴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想要收回自己的腿。
夜君临却按住了她。
“别动。”他沉声说。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暧昧。
就在此时,门外,再次传来了通报声。
皇后的“赏赐”,又到了。
苏晚晴和夜君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这一次,不是毒药,也不是利刃。
而是一道懿旨,和两个……面容姣好,身段妖娆的教习宫女。
懿旨的内容,冠冕堂皇:
“废太子妃苏氏,出身低微,不识宫中礼仪,特派宫中老人,前来教导,望其早日习得规矩,为皇家……开枝散叶。”
好一个“开枝散叶”!
这是羞辱!
赤裸裸的、无声的、却又最恶毒的羞辱!
皇后在告诉她,也在告诉所有人:苏晚晴,你不过是我送给一个将死之人,用来泄欲的玩意儿!你连当一个合格的、取悦男人的工具,都不配!
两个教习宫女,表面恭敬,实则眉眼之间,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和轻蔑。
她们对着苏晚晴,开始了一场堪称折磨的“礼仪训练”。
从行走坐卧,到言行举止,每一个细节,都要求到极致的苛刻。
稍有不慎,便是尖酸刻薄的言语羞辱,和暗中隐蔽的肢体惩罚。
用淬了油的绣花针,扎她的大腿。
用浸了水的戒尺,抽打她的小腿。
苏晚晴的【情绪识感】清晰地看到,她们在惩罚她的时候,身上,都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猩红色的“恶意”,以及,一层厚厚的、灰色的“谎言”。
她们谎称,这,就是宫里最标准的规矩。
夜君临全程,都冷眼旁观。
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做任何事。
似乎,是在考验她,又似乎……是在期待她,做出反击。
苏晚晴没有让他失望。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求饶。
她全盘接受。
无论多苦,多痛,她都咬着牙,一声不吭,甚至,将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比她们要求的,还要标准,还要完美。
她的隐忍和顺从,让那两个教习宫女,愈发地变本加厉。
在一次练习跪拜大礼的时候,其中一个宫女,甚至故意,在她的膝下,撒了一把尖锐的碎瓷片!
只要她跪下去,那双本就受了伤的膝盖,便会彻底废掉!
所有人都以为,苏晚晴会退缩,会求饶。
然而,没有!
她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脚下的碎瓷片。
她就那么,首首地,跪了下去!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鲜血,瞬间就染红了她素色的裙摆。
那两个宫女,都被她这股狠劲,给吓到了!
苏晚晴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那两个脸色煞白的宫女,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甜美、却又诡异到了极点的笑容。
“多谢两位姐姐教导。”
“晚晴……学会了。”
那笑容,配上她流着血的膝盖,和那双冷静到可怕的眼睛,让两个作威作福的宫女,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彻骨寒意!
她们身上的猩红色“恶意”,瞬间被巨大的、如同墨汁般的青黑色“恐惧”,彻底覆盖!
夜里。
夜君临再次,亲自端着伤药,来到了苏晚晴的房中。
他看着她灯下,正在自己处理伤口,那双膝盖,己经血肉模糊,不忍卒睹。
他第一次,伸手,想去碰触她的伤口。
却被苏晚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轻声说:“殿下,好戏才刚开始。这点伤,是我买的……票钱。”
夜君临的手指,在空中微微蜷缩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地,拿出了他那方雪白的丝帕,擦了擦……自己那并无半点污渍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