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尘走出荒村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他抬手拂开额前碎发,看见掌心新结的茧子叠在三年前磨出的旧茧上——那是十岁入观时握扫帚磨出的,如今与握剑的茧子交错,形成奇特的纹路。道袍下摆沾着黑红色尸油,洗了三次仍留着印记,像朵开在布纹里的花,见证着三年来的历练。
他今年十三岁,身形比入观时拔高一个头,道袍袖口己短了三寸,露出的手腕细瘦却有力。** 晨雾在他睫毛上凝成水珠,顺着少年清俊的眉骨滑落,砸在胸前金光印记上发出"滋滋"声——这是内气外显的征兆,师父说过,待印记能映出人影时,便可学掌心雷的进阶之法。
镇口的石板路被露水浸得发亮,王栓柱领着五个村民等在土地庙前,每人手里都提着东西。** 为首的老汉抱着个竹篮,篮里的鸡蛋用稻草隔开,最上面放着块熟牛肉,正是三年前光尘初到镇口时,王婆塞给他的那种香味。
"道长!"王栓柱看见光尘,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磕在石板上发出闷响,"您救了荒村!三年前您来讨饭时还是个瘦猴,如今竟能镇住僵尸了!"他身后的村民纷纷点头,其中有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个陶罐,罐口飘出糯米粥的香气。
光尘连忙扶起王栓柱,想起三年前躲在土地庙后啃树皮的自己,那时师父刚把他从乱葬岗捡回来,疯老道还笑他"瘦得能被风吹跑"。"老丈快起来,"他声音还有些少年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僵尸己被镇住,以后别再去乱葬岗了。"
土地庙的破铃铛在风中摇晃,赵里正拄着枣木拐杖走来,他是镇上的老裁缝,曾给光尘补过道袍。** 老人看见光尘道袍上的金光印记,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小道长,您入观才三年,竟己内气外显了?"
光尘点点头,王栓柱趁机塞给他个布包:"道长,这是乡亲们凑的铜钱,"布包沉甸甸的,打开看见十五枚铜钱,"您刚来那年闹饥荒,这钱......买些米粮。"其中三枚边缘磨得发亮,正是去年王婆孙子病愈时硬塞给他的。
**光尘将布包塞回王栓柱手里,指了指竹篮里的鸡蛋:"老丈,钱我不能收。这个我收下,算我借的。"** 他想起疯老道说的"吃人家嘴短",又想起师父教的"术法救人,不取分文",声音放软,"等我回观取了东西,就来还您。"
"使不得使不得!"王栓柱又要下跪,被赵里正拦住。老人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灶糖:"小道长,我记得您三年前在我家讨水喝,这糖......给您路上解个渴。"符纸边角印着"清虚观"的朱印,显然是珍藏多年的。
**光尘接过灶糖,糖块棱角硌着掌心的茧子。他想起第一次画符手抖,疯老道拿糖哄他的情景,突然觉得这小小的灶糖比任何法器都重。** 红头绳小姑娘拽了拽他的道袍,将陶罐递过来:"道长,这是我娘熬的糯米粥,放了红枣。"
粥香混着枣甜,光尘的肚子咕咕叫。他蹲下身,看见小姑娘袖口补着块蓝布,正是去年镇吊死鬼时撕下的道袍碎片。"谢谢你,"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间有淡淡的符灰味,"你娘教你的?"
**赵里正指着光尘道袍上的破口:"小道长,我老伴会补衣服,让她给您缝补缝补?"** 光尘这才注意到,道袍下摆被墨斗线勒出的破口己被红绳剑穗自行修复,形成细密的符纹,针脚处透着微光——这是内气与红绳共鸣的结果,师父说过,待符纹能自行疗伤时,便可学"金光护体"的高阶心法。
"不用了,"光尘抚过符纹,"它自己会好。"村民们发出低低的惊叹,王栓柱凑近细看,突然指着符纹喊:"这是......八卦阵?"光尘点头,丹田内气翻涌,道袍上的金光印记果然亮了几分,映出他清瘦的面容。
"道长真是神人!"红头绳小姑娘眼睛发亮,从怀里掏出个草编小剑,"这个给您,我爹说能辟邪!"草剑剑柄系着根红绳,与光尘的剑穗如出一辙,显然是照着他的桃木剑编的。
**光尘接过草剑,插在腰间铜铃旁,听见符袋里的尸核轻轻震动。** 他想起三年前疯老道教他认尸油膏,想起师父在演武场一遍遍纠正他的握剑姿势,突然明白,这三年吃的苦,都藏在这村民给的鸡蛋和铜钱里。
"大家回去吧,"光尘站起身,道袍在晨风中扬起,"以后有事,就去土地庙烧柱香。"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但看着王栓柱感激的眼神,看着小姑娘期待的笑脸,少年人的肩膀似乎能扛起更多东西了。
**赵里正突然抓住他的手,将十五枚铜钱塞进他袖袋:"小道长,这钱您一定收下,"老人的手心全是老茧,"就当......给我们买个心安。"** 光尘看着老人恳切的眼神,想起乱葬岗那堆白骨,终于点点头,将铜钱收好——这是他第一次收下村民的钱,沉甸甸的,像接过了一份责任。
离开镇口时,光尘的道袍口袋里装着鸡蛋、灶糖、糯米粥,还有十五枚铜钱。他回头望去,王栓柱等人还在土地庙前挥手,晨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摸了摸腰间的草剑,又摸了摸符袋里的尸核,突然觉得肩上的桃木剑轻了许多。** 十三岁的光尘,身形还带着少年的清瘦,道袍上的补丁却洗得发白,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师父身后的小道童了。那些村民给的鸡蛋和铜钱,比任何高阶符篆都更让他明白,茅山弟子的责任,从来不止是镇住僵尸,更是要守住这人间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