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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桂花把宁城大学校道染成金色时，陆知夏正踮脚往文学院迎新板上贴新生名单。浆糊的气味混着桂花香钻进鼻腔，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帆布包拉链滑动的轻响，指尖一颤，手里的名单歪了半寸。
"需要帮忙吗？" 熟悉的北方口音尾音带着温润的弧度，像浸了秋阳的海水。陆知夏转身看见沈霁舟穿着洗旧的白衬衫，领口别着那枚褪色的帆船徽章，腕间还戴着她高中时送的藏蓝色帆布手环，边缘的毛边被磨得服帖。
迎新板的木框在阳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恰好笼罩住两人交叠的脚尖。陆知夏望着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突然想起毕业典礼那天暴雨中他转身的背影，想起医院走廊里护士说的 "码头搬货"。原来他终究还是留在了国内，和她同处一座城市，同处一所大学。
"你... 不是要去..." 话到嘴边又咽下，她看见沈霁舟的帆布包侧袋露出半截航海日志，扉页的船票角被磨得发白。他低头整理迎新资料，指尖划过她手腕时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是她在高中便利店见过的、他父亲常用的那款。
"物理系新生。" 沈霁舟忽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映着她慌乱的倒影，"报到时听说你在文学院，就想... 过来看看。" 他的耳尖微微发红，像沾了桂花蜜的糖霜，和高中时替她擦黑板时一样。
那天午后的图书馆三楼，陆知夏在靠窗的老位置发现了沈霁舟。他正低头解微分方程，钢笔在草稿纸上画出流畅的弧线，却在每页边缘都画着小小的帆船，船帆上写着 "知夏" 两个字，笔画间藏着不易察觉的弧度。
"同学，这里有人吗？" 她抱着《西方文学史》假装路过，心跳声盖过了翻书声。沈霁舟慌忙合上笔记本，却露出角上穿着格子裙的小人，裙摆弧度和她今天穿的一模一样。"没、没有。" 他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指尖无意识着帆布手环，那是她毕业时塞在他书包里的，以为他早己丢弃。
此后每周六的图书馆，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陆知夏总在第三排书架后看见他，白衬衫领口永远扣到第二颗，手腕内侧的疤在台灯下泛着微光。有次她趴在桌上睡着，迷迷糊糊间感觉有布料轻轻盖在肩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和高中时他校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醒来时沈霁舟正在看《天体运行论》，笔记本摊开在旁，边缘画着戴学士帽的小人，裙摆是她常穿的千鸟格图案。她注意到他的钢笔帽上缠着圈细红绳，和她腕上的幸运绳同色，是去年圣诞她挂在他自行车把手上的。
十月的桂花开始凋零，陆知夏在便利店遇见买热可可的沈霁舟。他的帆布包拉链坏了，用别针别着，露出里面磨破的《拜伦诗选》，扉页的 "破晓之星" 被翻得发亮。"给你。" 他递过杯装奶茶，珍珠奶茶，去冰，三分糖 —— 她高中时的习惯，他竟记得分毫不差。
塑料杯壁的水珠打湿了她的指尖，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他冒雪带回的北海道硬糖，想起医务室里他替她扶稳椅子时掌心的温度。"为什么... 选择宁城大学？" 她盯着奶茶里浮沉的珍珠，不敢抬头。沈霁舟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桂花："因为这里有... 我想停靠的港湾。"
深秋的夜风带着凉意，两人在操场散步时，沈霁舟忽然说起父亲的病情。"手术很成功。" 他望着远处的天文台，"现在在造船厂当顾问，总说要教我认船锚的型号。" 月光漫过他的侧脸，陆知夏看见他嘴角的弧度，像终于卸下了某种重担。
"那你的理想呢？" 她想起毕业册上的 "航海士"，想起图书馆里那本莫斯科大学的入学须知。沈霁舟低头看自己的掌心，那里有淡淡的茧，是搬货时留下的："爸爸说，船锚的根在港湾，而我的根..." 他忽然转头，眼里映着漫天星光，"早就种在了某个总递纸巾的女孩心里。"
图书馆闭馆的钟声在午夜敲响时，陆知夏在沈霁舟的笔记本里发现了夹着的银杏叶。叶子背面用铅笔写着："19 岁秋，桂花巷的风会记得，我在迎新板前练习了二十次如何对你说 ' 好久不见 '。" 字迹被橡皮擦过多次，却依然清晰，像他每次看她时，藏在镜片后的温柔目光。
那天回到宿舍，陆知夏在日记本上写："9 月 25 日，晴。他的笔记本里藏着整个秋天，而我的秋天，从他递来奶茶时指尖的温度开始，就再也没能冷却。原来有些重逢，是时光给暗恋者的糖，甜中带着涩，却让人甘愿沉溺。"
深秋的夜雾漫进校园时，陆知夏抱着热水袋站在宿舍阳台。远处的物理系大楼灯火通明，她知道沈霁舟一定在实验室解微分方程，或是在图书馆画航海图。桂花的香气还未散尽，混着夜露的清凉，像他衬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味，萦绕在她鼻尖。
她忽然想起高中最后一次值日生打扫，他替她擦黑板时说的 "纽扣歪了"，想起毕业典礼暴雨中他塞给她的伞，伞骨是她最爱的天蓝色。原来有些心事，不必说出口，就像桂花会在秋天绽放，就像他笔记本里的小人永远穿着格子裙，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早己替他说了千万遍 "我喜欢你"。
便利店的热可可还冒着热气，陆知夏摸着杯壁上的水珠，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不再那么孤单了。因为在同一个校园里，有个人和她共享着相同的回忆，有个人把她的喜好默默记在心里，有个人用画笔画下她的模样，用行动诉说着未说出口的心意。
图书馆的台灯还在亮着，像散落的星辰。陆知夏知道，在某个靠窗的位置，沈霁舟正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却在草稿纸边缘画下一艘小帆船，船帆上写着她的名字。那些藏在纸页间的秘密，终将在某个晨光熹微的清晨，绽放成最美丽的告白。而她，愿意用整个大学时光，去等待那个破茧而出的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