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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3月，惊蛰刚过
天还没亮，恩赐就摸黑起了床。灶膛里的火苗刚窜起来，她就利落地贴好玉米饼，又往瓦罐里塞了两个煮鸡蛋——那是给去省城的爸爸准备的干粮。
"爸，线裤缝在包袱最底下。"她踮脚整理张大山肩头的补丁，"省城夜里凉。"
张大山粗糙的大手抚过女儿的发顶，触到那根褪色的红头绳时顿了顿。这是李秀英用嫁衣线改的，己经扎了整整七年。
"在家听妈的话。"他嗓子发哑，弯腰时扁担硌得肩骨生疼，"爸过年就回。"
晨雾中，恩赐望着爸爸的背影渐渐被小路吞没。扁担两头晃悠的化肥袋里，其实只装着半斤干枣和一双旧布鞋——这就是一个庄稼汉闯省城的全部家当，瞬间模糊了她的眼睛。
油灯下的誓言
李秀英的缝纫机踩到半夜。恩赐蹲在机子旁穿线头，眼睛熬得通红也不肯睡。
"妈，我能帮邻居张叔家喂猪。"她突然开口，"一天五分钱。"
针尖戳破手指，血珠洇在给镇中学老师做的的确良衬衫上。李秀英慌忙去擦，却被女儿拦住："别急，我有个法子。"
只见恩赐蘸着血在污渍处勾了几笔，竟变成朵含苞的梅花。这手艺是和周大夫学的草药绘图法，如今用在绣花上，反倒成了独门绝活。
"明天我拿去给王老师看。"恩赐眼睛亮得像星星，"要是能接绣花的活儿，一件能多挣两毛钱。"
窗外，贾家小卖部的电灯明晃晃亮着，映出柜台里堆成小山的营养品——那是贾富贵买给贾金宝"补脑子黄金搭档"的。
课桌上的沟壑
期中考试发榜这天，恩赐的名字高悬在红纸顶端。她捏着奖到的钢笔往家跑，却在合作社门口撞见贾富贵正往驴车上装麦乳精。
"哟，状元回来了。"贾富贵故意把铁皮罐子碰得叮当响，"可惜啊，再好的成绩也换不来一罐奶粉。"
恩赐的手在兜里攥紧钢笔，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突然想起昨天帮妈算账时，发现全家存款还不够弟弟们下学期的书本费。
"叔。"她抬起头，声音清亮如溪水，"您知道清华大学的奖学金有多少吗？"
不等回答，小姑娘己经走远。暮色中，她单薄的影子拖得很长，像柄利剑劈开尘土飞扬的村路。
半夜起风时，恩赐悄悄爬起来补弟弟们的裤子。月光透过窗纸，照见藏在炕席下的记账本——密密麻麻记着全家收支：
"4月3日，妈缝衬衫8件，1.6元；
4月5日，我挖草药卖周大夫，0.3元；
4月7日，大弟捡废铁，0.15元......"
最后一页画着座高楼，旁边标注"北京医科大学"，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是当年裹她的红布一角，上面歪歪扭扭绣着"恩赐"二字。
李秀英在门外捂住嘴。她这才知道，女儿每天放学绕远路，是为了去卫生院翻废药盒——有些完好的包装纸能卖钱。
谷雨这天，恩赐在旧课本里发现张奇怪的收据："今收到张大山卖血款陆拾圆整"。日期正是父亲离家前三天，落款印章被血渍晕染，却仍能辨出"县医院"字样。
与此同时，贾宝金突然用左手写出了工整的汉字——而他天生左臂稍微有点畸形。更诡异的是，他写的内容竟是恩赐昨晚梦见的《劝学诗》。王翠花掀开儿子衣领时，发现他锁骨下的红痣己经连成北斗七星状，与张明远耳后的七颗黑痣遥相呼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