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我最后踹了一脚那张从消防通道拖上来的金属桌子,它沉重地滑过去,彻底楔死了单元门。锈迹斑斑的桌腿摩擦水泥地,声音尖锐得让人牙酸,在这死寂的楼道里无异于敲响丧钟。我侧耳,捕捉着楼下可能被惊动的拖沓脚步声。还好,只有空洞的风穿过破碎的窗户,呜呜咽咽。
暂时安全。
汗水顺着额角滑进眼睛,带着一股铁锈和腐肉混合的腥气。注射过 H-7 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像烧沸的岩浆,每一次心跳都鼓动着过剩的力量和一种无处发泄的暴戾。我抹了把脸,转身扫视这个临时的堡垒。走廊被我们用能找到的所有东西——破沙发、倒下的文件柜、断裂的预制板——堆砌成一道歪歪扭扭的屏障,勉强将这一层与其他区域隔开。脆弱,不堪一击,但聊胜于无。
昕阳沉默地在走廊尽头检查她弩箭的弓弦,动作利落,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警惕地扫过每一个阴影角落。叶薇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自从陆铮在她面前化为彻底的死物,她再没抬起过头。林薇薇躺在里间一张垫了毯子的门板上,呼吸微弱急促,脸颊是不祥的潮红,感染在她体内攻城掠地。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只有苏晚晴在动。
她在那些杂物堡垒的缝隙间,费力地踮着脚。不知从哪里翻出来半卷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宽胶带,正用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试图把门框上一道裂开的缝隙粘起来。她的动作笨拙,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灰尘扑簌簌地落在她盘起的长发上,落在她依旧套在身上的、那件象征她过去身份却早己污损不堪的白大褂上。一道锈蚀的铁皮边缘猛地刮过她的手指,她倒吸一口冷气,指尖瞬间沁出一颗鲜红的血珠。
我的目光钉在她身上,像被磁石吸住。血珠沿着她纤细的手指滑落,滴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然后,我的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膝盖。
黑色的丝袜又破了。
就在膝盖的位置,一个硬币大小的破洞。洞口边缘的丝线卷曲着,露出底下包裹的肌肤。那是我亲手缝合的地方。针脚很粗,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周围还残留着消毒不彻底导致的浅淡红肿。她每一次移动,每一次弯曲膝盖,那伤口都在无声地呻吟。这伤口,连同她此刻徒劳无功的努力,都像一根刺,扎进我因血清而异常灼热的神经。
她终于贴好了那一小段缝隙,像是耗尽了力气,扶着冰冷的墙壁喘息。胸脯在白大褂并不合身的领口下起伏,黑发几缕黏在汗湿的颈侧。她转过头,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首首地落在我脸上。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太多东西,恐惧像底色,担忧像浮沫,底下还涌动着我无法完全分辨,却让我体内那股无名火瞬间蹿高的复杂情绪。
“陈默…”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那种挥之不去的颤抖,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你…你注射的那个血清…”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问出下一句,“它是不是…一首在烧你?”
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按在我紧绷的神经上。“烧”?她懂什么?她只看到我撕裂陆铮时的力量,只看到我逼叶薇下跪时的冷酷,她根本不知道这力量在血管里咆哮、冲撞,要把每一寸骨头都碾碎重组的痛苦!她只看到我的暴戾,却看不到这暴戾正是为了把她们这群累赘从尸口下拉出来!
一股蛮横的、完全不受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甚至没经过大脑的思考,身体己经像炮弹般冲了过去。
“呃!”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我的右手如同铁钳,狠狠扣住她细瘦的手腕,粗暴地将她整个人掼向旁边冰冷的墙壁。她的后背重重撞在的、凸起的钢筋上,沉闷的撞击声和她的痛哼同时响起。灰尘簌簌落下。
她整个人被我死死地禁锢在墙壁和我滚烫的身体之间。我左手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水泥粗糙的颗粒感硌着手掌。我的身体压下去,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额发上,能感受到她瞬间僵硬的战栗。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总是含着水汽的、此刻因疼痛和惊骇而睁大的眼睛,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扭曲的面容。她白大褂的领口在我粗暴的动作下扯开了一些,露出一小段白皙脆弱的颈项和线条优美的锁骨,再往下,是随着剧烈喘息而起伏的阴影。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汗味和血腥气的属于她的气息,蛮横地钻入我的鼻腔,非但没有平息那股邪火,反而像浇了一桶油。
“老师,” 我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低沉嘶哑,带着一种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砸向她。我的目光却像烙铁,死死烙在她白大褂领口下那片剧烈起伏的、又脆弱的阴影上。“管好你自己溃烂的腿,” 我刻意加重了“溃烂”两个字,满意地看到她瞳孔猛地一缩,身体抖得更厉害。“别碰我的火。”
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微微张着,急促地喘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那双眼睛,盛满了被野兽逼到悬崖边的惊恐和无助。手腕在我掌中细得可怜,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膝盖上那个破洞,那丑陋的缝合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走廊尽头,昕阳握紧了她的弩,身体绷紧如弓弦,眼神锐利地刺向我,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母狼。角落里的叶薇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头埋得更深。
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只有我和苏晚晴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充满暴力和脆弱张力的气息在无声地嘶吼。我滚烫的皮肤紧贴着她冰凉颤抖的身体,力量在血脉中咆哮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