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我是从史密斯那个烦人精手里捡的。”漆彩歪着头,脸贴近张X的脖颈,试图借着井口漏下的一点点光看清楚他肩头的情况,粉色刘海扫过张X的鼻尖,“他超——可怜的,你还在这里欺负人。”
(这明明是被算计的,如果没有靠近你,我说不定还能……)张X想反驳,但只是大口喘气。
克里抱起胳膊:“大小姐,你上次捡回来的「可怜人」让我们上个据点被炸飞了。”
“这次不一样!”漆彩蹲在地上,她的兔子耳朵卷住张X的胳膊,像展示战利品似的把他拎起来晃了晃,“你看他,连我的耳朵都挣不开,弱爆了!再说了,有这种卡就一定是坏蛋吗?”
(求您也放过我。)他的胳膊感觉被拉得有点脱臼,待遇无疑是雪上加霜了。
“但他们都是……”克里看着漆彩认真的样子,欲言又止。
张X悬在半空,就像流水线上挂着的待加工合成肉。他张了张嘴,想问“持有这种卡片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漆彩的耳朵突然收束,和之前一样,把他当背包捆在背后,让他错过了发问的时机。
“好啦!”她蹦蹦跳跳地拖着张X往据点深处走,厚底靴子踩得铁皮地板咣咣响,“我先给他检查伤势!克里你去想办法把信号干扰器修好,这个工人好像弄坏了这个区所有的电子设备,史密斯肯定在满城找我们呢!”
克里盯着张X肩膀上的卡片,粗大的喉结动了动,而那张卡在昏暗的走道里泛着诡异的绿光,如同人造鱼生没处理干净的鳞片。
“别给我打大小姐的主意,我会死死盯着你的。”撂下这句威胁的话,克里缓步倒退,大个子逐渐没入黑暗中。
(这个人给人的印象深。)张X想道,(大个子,强力量,光头,叫克里。)
他们俩来到地下室的一处房间,漆彩用兔耳朵把张X运到软垫上仰卧,随后脱去张X脏兮兮的工装上衣。这件上衣的肩部有卡片嵌入造成的撕裂口,染着醒目的血迹。
“啊呀,身上又青又紫的,这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漆彩拎出医疗箱,“用药给你擦擦,待会要忍住疼哦。克里一首都是一副不能好好讲道理的样子,真对不起。”
今天经历了这么多,简首都有点习惯了,这种麻木感让张X不知道说什么好。比起大惊小怪地接受事实,他更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张X盯着漆彩的脸,审视她柔软脸颊上沾染的漆印。这个充满活力的女孩,现在正摆出认真的神色,用药液涂抹他的上身,药液慢慢渗入,阵阵疼痛从骨肉里渗出。
漆彩蹲在一旁,并拢的大腿因为下蹲而显露肌肉线条。她似乎察觉到张X的眼神,兜帽的兔耳朵挑起医疗箱一晃一晃。
“怎么啦?一首看个不停可是很羞人的。”
“你,居然会让别人叫你「大小姐」啊。这是东洋文化吗?”张X突然说。
“噫……!不是那样的,也不是家家酒,这全都是因为,因为……”漆彩一惊,涨红了脸,眼神飘忽地对起手指,“是,是历史遗留原因,之类的……”
“历史遗留原因?”
“总之!不要问了!”她赶快扯开话题,指着插在张X肩膀上的卡片,卡片上还有着创可贴,“你不想知道这个卡是怎么回事吗?”
“想。”要问想不想,当然想。
“想就不要再问了。”漆彩继续擦拭药液,动作更快,长长的指甲盖搓得张X疼出声来,“快点好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去拷问克里!”
漆彩上完药就蹦蹦跳跳地走了,临走前还顺手往张X脸上贴了张粉色的创可贴,和卡片上的款式一样,说是“防止伤口感染”,可是脸上哪里有伤呢?
地下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头顶一盏忽明忽暗的灯泡。
张X仰面躺在软垫上,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霉斑。肩膀上的卡片还在,稍微一动就传来钝痛,像是有人往骨头缝里楔了根钉子。他伸手碰了碰,指尖触到卡片边缘,冰凉、坚硬,像是某种金属,在缓慢地汲取他的体温。
(话说,这张卡上是不是有什么信息?就像银行卡一样?)
卡片在肩膀上,他看不到。
他闭上眼,试图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梦——说不定是昨晚在酒吧喝多了,酒精中毒产生的幻觉。可肩膀上的疼痛太真实,鼻子里还残留着喷漆的刺鼻味道,耳边甚至还能隐约听见漆彩那咋咋呼呼的东洋口音。
眼皮子越来越沉。
张X翻了个身,软垫里的弹簧“嘎吱”响了一声。他想起昨天的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正坐在工厂的休息区,和工友们扯些没营养的闲话。
那时候的生活虽然枯燥,但至少……至少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可现在呢?)
他成了通缉犯,背上莫名其妙插了张卡,还被一个穿得像霓虹灯成精的姑娘绑架到了垃圾场的地下室。工友们全死了,而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悲伤——因为治安局认定他是悬浮列车脱轨案的凶手,而他甚至不知道那辆列车是怎么掉下去的。
半梦半醒,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若干小时以后,张X猛地坐起来。他盯着自己的手——粗糙、脏兮兮,沾着血渍,和昨天没什么两样,可生活己经天翻地覆。
(不能再想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得先搞清楚自己到底卷进了什么事里。
(总有办法的。)
张X扯了扯身上那件被血和油漆染得五颜六色的工装。他自嘲地笑了笑—— 以后买衣服,恐怕都得挑肩膀带洞的了。
他慢吞吞地套上衣服,肩膀被布料摩擦,疼痛随之传来,克里的力气真是大。门外的走廊传来隐约的争吵声,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了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