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场与知更鸟

你和你的兔子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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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垃圾场与知更鸟
作者:
解表药28
本章字数:
7794
更新时间:
2025-07-07

那天的桶城下着雨,一如既往的充满尘埃的细雨,如同从穹顶渗下来的脏水。

莫妮卡缩在巷子深处的屋檐下,面前摆着一张摇摇欲坠的折叠桌,桌上摊着毛边的塔罗牌。她的占卜生意一向冷清,尤其是在这种天气里,没人会为了虚无缥缈的命运预言,冒着雨在垃圾堆旁边停留。

淅淅沥沥。细雨可以增加氛围,少女百无聊赖地翻开一张卡片,上面画着「星辰」。

或许是个好兆头呢,她想着。随后,那个粉头发的女孩突兀地闯进她的生活。

漆彩像只受惊的兔子,厚底靴子“啵嘤”地弹跳过水洼,溅起的泥点沾上了她的小腿。她一边跑,一边不忘往墙上喷漆,五颜六色的涂鸦在潮湿的砖面上晕开,踏着一串慌不择路的脚印,为灰暗的城市添加色彩。

“这里也染好啦。”她嘴里念叨着,声音压得很低。莫妮卡耳朵很尖,这是生存必要的本能,她可以隔得很远听见。

(真是个怪人。)莫妮卡心想。

巷子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堵住了出口。他们的领口别着金属徽章,戴着墨镜——是某个公司的私兵,或者是黑帮的打手。

为首的是个壮汉,西装几乎都撑不下那一身腱子。莫妮卡害怕极了,手上很快把桌面的东西收起来,开始准备逃跑。

漆彩猛地刹住脚步,兔耳朵兜帽因为惯性脱落,一头及腰的长发披散开来。她左右张望,目光最终落在了莫妮卡的占卜桌上。

“喂!你!”她压低声音,一个箭步冲过来,“让我躲一下!”

没等莫妮卡回答,漆彩己经掀开桌布,灵活地钻了进去,蹲在下面。桌子很小,她的膝盖顶着莫妮卡的小腿,粉色的发丝贴着漆彩的背,从前方桌布的下缘漏出来,像是某种不合时宜的装饰。

莫妮卡僵住了。

(她正在被那些人追着?)

她一向胆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更别说招惹那些西装暴徒了。

当那群人逼近时,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把桌布往前推了推,桌布下沿垂到地面,遮住了那缕显眼的粉色头发。

“喂。”领头的健硕男人一手拍在桌面上,气流震得莫妮卡的牌散了一地,“看见一个粉毛丫头了吗?”

莫妮卡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多么希望自己己经带着摊位逃走了,可是她不能放着这女孩不管。

就在这时,桌布突然动了动。

男人眉毛一挑:“嗯?”

(完了,他们一定会发现的……)

“哎呀!被找到啦!”

漆彩自己掀开桌布,笑嘻嘻地钻了出来,脸上半点慌张都没有,像是玩捉迷藏被抓到的小孩。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顺手把莫妮卡散落的塔罗牌捡起来,塞回她手里。

“大小姐,”领头男人叹了口气,他不但没有凶神恶煞的,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无奈,“别闹了,老板会生气的。”

(大小姐?)莫妮卡愣住了。

这个男人,对待她和对待这个女孩的态度有天壤之别。

漆彩撇撇嘴:“我才不要回去!你们告诉他,我要去搞艺术!”

“总是这样乱跑,我们很难办……”

“难办?那就别办啦!略略略!”漆彩做了个鬼脸,突然拽起莫妮卡的手,“快跑!”

莫妮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冲出了巷子。那群西装男居然没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摇头,他们拍肩安慰领头的人,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闹剧。

跑出两条街后,漆彩终于停下来,弯着腰喘气,粉色的刘海黏在额头上。莫妮卡的心脏还在狂跳,她平日的营养不是特别跟得上,奔跑很累。

“你……他们叫你‘大小姐’?”她小声问。

漆彩歪着头看她,绿眼睛亮晶晶的:“嗯哼。那又怎么啦?”

莫妮卡没回答。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和自己完全不同——她可以肆无忌惮地逃跑、涂鸦、顶撞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而自己连大声说话都要鼓起勇气。

(像是从童话故事里面走出来的一样。)莫妮卡有点感到不可思议,在她看来,这个女孩简首就是童话故事《出逃的千金》里面的主人公。

《出逃的千金》讲的是公司领导者的女儿,为了逃避自己的婚约而踏上一场冒险,最后找到了真正的心上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莫妮卡特别喜欢这个故事。

漆彩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喂,占卜师,你叫什么名字?”

“……莫妮卡。”

“莫妮卡~”漆彩拖长音调念了一遍,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最新款的便携终端,只有一块饼干那么大,交到莫妮卡手里,“保持联系,下次我来找你玩!”

莫妮卡盯着掌心崭新的科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漆彩己经蹦蹦跳跳地跑远了,卫衣帽子上的兔耳朵一甩一甩的,像是某种嚣张的宣言。

她转身挥手:“我会把那些家伙引开的,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

(真是个怪人。)莫妮卡又这么想了一遍,但这次,她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后来,她们用终端来联络,聊天总是聊得很开心,漆彩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无论说什么都让莫妮卡心驰神往。而莫妮卡在街头的见闻,也让漆彩无比兴奋。

莫妮卡交上了她的大小姐朋友。

漆彩的出逃行动并不总是有效。她们见面就和走私贩子碰头一样,悄悄地,悄悄地。

“我加入了一个超——厉害的组织!”某天,漆彩宣布道,两腿晃荡着坐在莫妮卡的桌子上,“说不好,我们有天会把穹顶炸个洞!”

莫妮卡正在洗牌,闻言手指一顿:“组织是,反穹顶的那个?”

虽然有传言,但是在这座城市里,反穹顶的组织真的可以存在吗?莫妮卡对此有些怀疑。

“对呀,穹顶反对组织!到时候你就能看见真正的天空了!”漆彩抬头望天,张开手臂比划着,“肯定比广告屏上的假货漂亮一万倍!”

莫妮卡低头摆弄牌阵,没接话。漆彩的理想太天真了,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剧本。穹顶怎么可能被打破?治安局、大公司、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势力……他们不会允许的。

(她真幼稚。)

可当漆彩凑过来,眼睛闪着光问她“要不要当我们的线人”时,莫妮卡还是点了点头。

(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而且漆彩是她的朋友。

那之后,漆彩仿佛成功脱离了管控,变得能经常来找她。在漆彩的帮助下,莫妮卡在一栋烂尾楼的走道里搭起一个棚子来住——她的“占卜屋”建立了。

不在楼顶,可以避开治安局的无人机,不在楼底,可以避开随机刷新的三教九流。

有时候是深夜,漆彩翻窗进来,身上沾着油漆味,兴奋地讲她今天又在哪里涂了反穹顶的标语;有时候是雨天,她浑身湿透地钻进莫妮卡的占卜屋,抱怨克里管得太严。

一开始,她很乐意听漆彩说话,也乐于见到这个开朗的女孩。但从某一天开始,她开始想要回避,找借口不与漆彩见面,交流情报也改成了发信的形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逃避,但她的生计还要继续。

占卜活动的秘诀很简单——找个阴暗的角落,比如巷子深处,光线不能太好,得让顾客看不清你的脸。

神秘感是这行的命根子,既能唬住那些半信半疑的客人,也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混混掂量掂量。

面纱很有用。它可以营造氛围,也可以让别人忽略她的容颜:天生的小麦色皮肤,漂亮的波浪发和可爱的脸,这能防止被人绑架。

害怕白天客人的质疑,更害怕晚上的城市把她吃了。莫妮卡最怕的是那种毫无敬畏的愣头青,他们不信命运,也不怕报应,只信拳头,刀子和枪。

命运是的,没有什么可以保护她——所以,她总是像只警觉的野猫,白天缩在巷尾的破布帘后,夜晚就抱着水晶球和塔罗牌躲到“占卜屋”里。

她的摊位很简单:一张折叠小桌,铺着褪色的星空绒布,上面摆着磨损的铜灵摆、一副毛边的卡牌,还有那颗珍视的水晶球。

虽然她编造的“未来”大多模模糊糊,但总有人愿意为这点虚幻的希望掏钱,其中不乏一些体面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打探消息,套取客人的话,偷听路人的只言片语。偶尔也有把她当成站街女的,推辞起来各外不容易,立刻抱着东西溜走也是家常便饭。

治安局的巡逻时间、黑帮的火并地点、哪条巷子最近失踪了人……这些零碎的信息能帮她避开危险,也能让她的“预言”听起来更可信。有时候,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占卜师,还是情报贩子。

在“占卜屋”建立之前,她的夜晚常常蜷缩在某个废弃的楼顶,仰头望着穹顶,天空阴霾混沌。

她比谁都懂星象,却从没见过真正的星星。她无数次摆弄卡牌,试图占卜自己的命运,可结果总是不准——是因为穹顶挡住了星空吗?

还是因为她根本不相信?

当兔耳朵女孩在随从的簇拥下,要和她“交朋友”的时候,莫妮卡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并不和她一样从最底层的污泥中长大。

占卜是她的全部,她的挣扎,她的寄托,她逐渐感到自己的一切被当成不认真的玩闹来对待,感叹世界上居然有人可以玩闹地对待生活。

她喜欢对方,但心中逐渐充满了妒忌。

她偶尔会做白日梦,像个没头没脑的,憧憬的少女:有人为她撕开穹顶,让真正的星光洒下来。从没想过这个人的脸是什么样的,但她知道,那人一定是她的命定之人。

战战兢兢的日子持续着,她为自己的生存和自己的朋友收集情报。首到某天,一个男人找到了她。

他嘴角咧到耳根,看起来异常危险。莫妮卡想逃,可逃错了巷子,退路被堵死了。

“小姑娘,你的占卜……准吗?”他歪着头问,声音又尖又怪。

莫妮卡强装镇定,紧张得失声。

“你知道……自己今天会遇见我吗?”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男人突然伸手,一张泛着紫光的卡片刺进了她的胸口。

疼痛炸开的瞬间,她终于看清。

穹顶之外,真的有星星。命定之人,就在她命运的通途上。

(真刺眼。)

莫妮卡抚摸着胸口的紫色卡片,指尖传来微微的灼热感。漆彩就像个小太阳,明亮、吵闹、毫无阴霾,充满乐趣,而自己只能缩在占卜屋的阴影里,窥探别人的生活。

(……真不公平。)

所有的羡慕都变成了嫉妒。那一天,她得到卡片,拥抱了“真正的自己”,水晶球里仿佛可以映出现在和未来的画面。她看到,她的“命定之人”在酒吧里喝得烂醉。

她得到了比以前好上一万倍的“占卜屋”。“占卜屋”里的时间过得很慢,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占卜未来。她想要得到连漆彩都无法触及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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