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李知远的告假折子被裴砚呈了上去。
折子上墨迹晕开的茶渍还在,皇帝扫了一眼便皱眉:"李主簿这病来得巧。"
裴砚垂袖上前:"臣倒有个提议。
苏姑娘前日算陈记茶行的账,连朕都夸利。
不如让她暂代李主簿之职,协理茶税细则?"
丹墀下一片抽气声。
张衡捋着胡须开口:"陛下,茶税关涉国本。
苏姑娘虽精算术,到底是女子......"他顿了顿,"不过李主簿这病来得蹊跷,总得有人盯着。"
皇帝敲了敲御案:"准了。苏绾,你若算错一笔账,朕拿你是问。"
我攥着算盘福身:"陛下放心,小女的算盘,比秤砣还准。"
当天下午,我便搬进户部值房。
案头堆着各省茶税账册,墨迹未干的"亏空""滞纳"刺得人眼疼。
我翻出抄在帕子上的《逐项取整法》——前世给本科生讲课时总结的,现在拆开揉碎成口诀:"量入先算本,取整看半分;三厘归一厘,七厘进一钱。"
写流程图时,陈老汉捧着算盘凑过来:"姑娘这图,比我当年学的账册好懂十倍。"我把图往他怀里一塞:"让人抄三百份,明日用快马发往各州县。"
半月后,第一封捷报从晋北传来:"按新算法核税,茶税增两成!"接着是江南、川蜀,连最会捣鬼的江南茶帮都派人来:"苏姑娘这法子,把我们藏在坛坛罐罐里的税都扒拉出来了,可......确实准。"
我趁机递了折子:"请设算术核查司,专管茶税核算。"末了添一句,"林婉儿姑娘精于律法,可任副职。"
张衡在朝堂上咳了一声:"女子掌司,成何体统?"可看我递过去的江南小茶商联名信——"核查司若立,小商再不怕被大铺吞税",他到底没再反对。
林婉儿搬着一摞旧账搬来值房时,眼睛亮得像星子:"我翻了三个月茶商旧档,发现个妙处!"她摊开画满红圈的纸,"按纳税记录、交货准时度评级,高等级的给免税期,低等级的......"她勾了勾嘴角,"查账频次翻倍。"
这法子像把软刀子。
小茶商排着队来夸"苏姑娘林姑娘菩萨心肠",大茶行的掌柜们却坐不住了——尤其是李知远那条线上的。
我早料到他们会反扑。
果然,三日后夜里,裴砚举着个油纸包冲进值房:"有人往你茶盏里塞了这个。"
展开是本账册副本,封皮印着"云露茶行通外邦记录"。
我翻到税率换算页,指尖顿住——里面用了我新创的"加权平均法",这公式我前天刚在核查司例会上提过,连抄手都没来得及传。
"李大人怕是把草稿纸当正本了。"我把账册拍在桌上笑,"他倒忘了,这公式,全天下只有我和核查司的人会用。"
裴砚的眼睛眯成了线。
第二日,户部的差役就砸开了李知远的私宅。
地窖里堆着半人高的通关文牒,最上面一张写着:"外邦商队,茶叶三千担,换丝绸五百匹。"
皇帝的朱笔在折子上戳出个洞:"革职!交大理寺!"
刑场上,李知远的囚服沾着血,却还在笑:"你以为赢了?
女人家的算盘,打不响金銮殿。"
我摸出袖中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可我算得比你准。"
他的笑僵在脸上。
刽子手持刀的手落下来时,我听见裴砚在身后低笑:"陛下昨日说,让你把这半年的算法整理成《商税精算法》。"
风卷着碎叶掠过刑场。
我捏紧算盘,突然想起前世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茶饼——里面藏着云露茶行的第一本账册。
如今,我要用这把算盘,算出大晋茶税的新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