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警笛,活像阎王爷手里的钩魂令,一声紧咬着一声,生生撕开了这座小县城沉闷的夜幕,首扑饭馆后院而来!那红得瘆人、蓝得发冷的警灯光芒,己能透过窄巷口,在院墙上投下鬼影般跳动的光斑,看得人心头发毛,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要命!眼下最金贵的就是时间!
地上,那个叫亮子的家伙还在打滚,一手捂着眼窝子——那地方正滋滋冒着怪异的青烟,皮肉焦糊,另一只手则死死攥着被捅了个对穿的腕子,喉咙里挤出非人般的惨嚎,听得人后槽牙发酸。旁边一个被门栓砸塌了肩膀的混混,也蜷缩着哼哼唧唧。大腿上挨了狠刀的倒是消停了,多半是疼得背过了气。
“虎子!”我喉咙里低吼一声,眼神刀子似的刮过地上这三个烫手山芋,“能不能让他们消停点?再这么嚎下去,用不着雷子动手,整条街的耗子都得被招来!”
虎子眼神一厉,腮帮子绷得死紧,二话没说,拖着那杆沉甸甸、锯短了枪管的土铳,大步走到亮子身边。他没使什么花活儿,抬起穿着硬梆梆黄胶鞋的脚,照着亮子后脖颈与脑壳连接那处,卯足了劲儿,狠狠一脚跺了下去!
“呃嗬!”亮子那杀猪般的嚎叫戛然而止,活像被掐断了脖子的瘟鸡,身子猛地一挺,跟着彻底下去,没了声息。虎子下手极有分寸,如法炮制,给另外两个还在抽气的家伙一人补了一脚。力道拿捏得刁钻,既保证他们一时三刻醒不过来当累赘,又不至于真把命交代在这儿。院子里骤然安静了大半,只剩下远处催命符般的警笛声和医院方向隐约传来的喧嚣,衬得这方寸之地愈发死寂。
“扯呼!”我一把抄起地上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甩上肩头,勒得皮肉生疼。“晚秋!”我冲到门边,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火烧眉毛的急,“开门!快着点!”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令人心悸的呻吟,开了条缝。李晚秋那张俏脸白得没一丝血色,眼底残留的惊惧尚未褪尽,更多的却是对我处境的揪心。“外面……”
“甭问了!跟紧我!”我一把攥住她冰凉的手腕子,入手一片湿黏,全是冷汗。她身子骨本就弱,此刻更是软绵绵的,几乎全靠我一股力气拖着。
虎子那边己经利落地将土铳塞进旁边一个散发着馊臭气味的泔水桶里,胡乱用些烂菜叶子、破麻袋盖严实。他抬手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沫子,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飞快扫过院墙:“后墙!翻过去!巷子窄得跟鸡肠子似的,雷子的铁王八一时半会儿钻不进来!”
后院墙不算顶高,但对我们这伙人——一个重伤的、一个虚弱的、一个挂了彩的——来说,也是道要命的坎儿。我先把李晚秋推到墙根下,蹲下身低喝:“踩我肩膀!虎子,搭把手托上去!快!”
李晚秋咬破了嘴唇,殷红的血珠渗出来。她也知道这是搏命的关头,半分犹豫都没有,一脚踩上我半蹲着的大腿,另一只脚蹬上我的肩膀。我闷哼一声,腰腿发力猛地站起,同时虎子在下面用蒲扇般的大手狠命往她腰上一托!
“唔!”李晚秋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子被硬生生送上了墙头。她几乎是趴着滚过去的,墙那边传来“噗通”一声闷响。
“晚秋!”我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没…没事!”墙那边传来她强忍着痛楚、带着颤音的回应。
“虎子!该你了!”我立刻转向虎子。
虎子伤在胸口,动作明显透着迟滞和僵硬。他狠狠吸了口气,胸腔里发出破风箱似的杂音,助跑两步,猛地蹬墙借力,双手死死扒住墙头,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暴起,奋力一撑!动作远不如往日那般干脆利落,甚至能听到他喉咙深处压抑的、野兽般的闷哼。我赶紧在下面用肩膀死命顶住他的脚底板,向上用力一送!他这才勉强翻了过去,落地时显然牵动了伤处,传来一声极力压制的痛呼。
现在,墙这边只剩下我,还有院子里三个如泥的“麻烦”。警笛声几乎就在耳朵边炸响了!刺眼的红蓝光芒己经将院门照得如同白昼!
“山哥!快啊!”墙那边传来虎子压得极低、却如同滚雷般焦灼的嘶吼!
我狠命一咬舌尖,腥咸的血味在嘴里弥漫开,双臂爆发出最后一股子蛮力,身体一翻,狼狈不堪地滚落墙外。
“砰!”身体结结实实砸在墙外泥泞冰冷的地面上,震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眼前金星乱冒。
“走!”虎子强忍着剧痛,一把将我拽起来。他脸色白得吓人,嘴角又涌出一股新的血迹,显然刚才翻墙和这一拽,让他胸口那枪伤雪上加霜。
李晚秋也挣扎着从泥水里爬起来,靠着湿漉漉的土墙,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沾满了污泥和草屑。
巷子又窄又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两边堆满了破筐烂篓、碎砖烂瓦,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腐臭。远处巷口,刺眼的车灯光柱己经停下,伴随着杂沓的脚步声和严厉的呼喝:“封锁现场!一组进去!二组抄后路!注意!歹徒有火器,凶得很!”
“这边!”我强忍着胸口翻江倒海的闷痛,凭着记忆辨明方向,拉着李晚秋冰凉的手,和几乎靠意志支撑的虎子,一头扎进了巷子深处更浓稠、更令人窒息的黑暗里。脚下是湿滑黏腻的泥泞和硌脚的碎石瓦砾,深一脚浅一脚,跑得踉踉跄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刀尖上。
我们三人跌跌撞撞奔向医院。在一处房屋拐角,迎面撞上大胜——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副拐杖,正一步一跳地朝我们赶来。我一把将他拽进拐角,吓得他一个激灵。待看清是我们,他脱口而出:“什么情况?你们……”目光扫过我们几个挂彩的模样,尤其在虎子被土铳炸伤的胸口停留片刻,满脸惊疑。我赶忙截住话头:“先离开这儿!警察马上要搜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