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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林雾踮着脚将听诊器贴在顾父胸口。老人病号服上的消毒水味与记忆重叠，她想起顾明城求婚那夜，也是这般将听诊头按在她左胸："这里每跳120下，就会多爱你一分。"
"血压计袖带绑反了。"低沉的嗓音擦过耳畔，顾明城的手指突然介入她与器械之间。他调整尼龙搭扣时小指擦过她腕间红绳，那是用手术缝合线编的平安结——此刻正在他白大褂口袋里微微发烫。
林雾屏息看着他的后颈，那里新结的痂像枚暗红月牙。昨夜抢救时他俯身做心外压，碎发扫过她手背的触感与二十岁那年的解剖课重叠，那时她总故意把骨骼模型摆错位置，等他无奈地叹气纠正。
"室性早搏减少了。"顾明城突然抬头，撞进她氤氲着水汽的眼底。监护仪的绿光在他镜框上流淌，像极了两年前他们在天文馆看到的极光。
走廊忽然传来孩童嬉闹声。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撞上林雾膝盖，怀里的蜡笔画散落一地。顾明城蹲身去捡的动作比思维更快，修长手指捏住画纸边缘时突然顿住——纸上用紫色蜡笔涂满的星空，与他们婚纱照背景如出一辙。
"医生叔叔在哭吗？"女孩指着顾明城的眼角。林雾慌忙去摸口袋里的薄荷糖，却被他攥住手腕。体温顺着脉搏首达心脏，她看见他喉结滚动着咽下某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护士站的广播突然响起："顾主任，3号手术间准备就绪。"顾明城起身时白大褂带起一阵风，将那张星空画吹到林雾鞋面。她弯腰时发现背面歪扭的字迹："要陪爸爸看流星的小美。"
无影灯亮起的刹那，顾明城无意识地转了两圈手术刀。观摩室的林雾突然捂住嘴——这是他们初遇时的招牌动作，彼时他作为医学院客座教授，正在演示如何用柳叶刀削苹果。
"患者妊娠36周，室间隔缺损修补术。"麻醉师的声音有些发紧。顾明城握持针器的手忽然悬停，监护仪里胎儿的心跳声穿透墙壁，与记忆深处某个暴风雨夜的浪涛声共振。
手术刀精准划开皮肤时，他突然哼起勃拉姆斯的摇篮曲。林雾的钢笔在记录板上洇出墨团——这是他们失去第一个孩子时，他在重症监护室守了七天七夜养成的习惯。
"明城..."她隔着玻璃呢喃，呵出的白雾在窗上画成爱心形状。正在缝合的顾明城突然抬头，沾着血渍的手套按在观察窗上，与她的掌印完美重合。
更衣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林雾整理器械柜时，身后传来卷绷带拆封的沙沙声。顾明城倚着门框缠绕手腕，她熟悉的8字包扎法在他指间翻飞，最后收尾的蝴蝶结却是她独创的样式。
"你以前..."林雾刚开口就被警报声打断。两人奔向急诊大厅的脚步惊人同步，她数到第七步时，他如过去千百次那样伸手护住她后腰，避开冲撞而来的转运床。
产妇的鲜血在瓷砖上蜿蜒成河。顾明城撕开手术衣的力道扯掉三颗纽扣，第二颗正掉进林雾颤抖的掌心。当新生儿啼哭响彻大厅，他染血的手突然抚上她脸颊："你睫毛上有柳絮。"
窗外杨花纷飞如雪。二十岁的顾明城曾在解剖楼前为她摘去发间飞絮，那时他说医学生的告白该用第西肋骨作玫瑰——此刻他的指尖正无意识她耳后，那是比任何情话都滚烫的坐标。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中药柜前。顾母握着林雾的手教她称量艾叶，顾明城突然插进来调整戥子刻度："阴虚火旺者忌用。"这话让两位女士同时怔住——当年他反对父亲用艾灸时，说的正是这句。
砂锅盖突然噗噗作响。顾明城掀盖的动作太急，蒸汽在他锁骨烫出红痕。林雾蘸着獾油膏的手指抚上来时，他忽然哼笑："还是这么爱囤烫伤药。"这话出口后两人俱是一震，当年她为练药膳烫得满手水泡，他便在每间房都备上药膏。
夜巡的夏妍撞见这一幕时，警用手电筒的光圈正笼住相拥的剪影。"陆法医快看！"她兴奋地拽身后人，"这可比我们昨天蹲点的贩毒案甜多了！"
月光漫过窗台上的蓝雪花残枝。林雾数着顾明城均匀的呼吸声，忽然察觉腰间多出条手臂——这是失忆后他第一次在睡梦中拥抱她。晨光降临前，她终于敢将无名指贴上他掌心，那里有道缝合练习留下的疤，正与她婚戒的尺寸严丝合缝。
消毒柜的蓝光在凌晨两点熄灭时，林雾正用镊子夹着硅胶心脏模型练习瓣膜修复。顾明城留在值班室的笔记摊开在窗台，钢笔画的冠状动脉纹路里还夹着她新添的批注——用荧光笔标出的爱心恰巧圈住"二尖瓣"位置。
"这里的腱索要呈放射状。"温热的呼吸突然落在耳后，顾明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骨节分明的手包裹住她的，导丝在模型心室里穿行的轨迹，与当年教她做心脏介入治疗时如出一辙。
林雾的耳尖泛起潮红。二十三岁生日那夜，他就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在巧克力熔岩蛋糕里取出戒指，说她的心跳比任何监护仪都动听。此刻模型心脏突然发出"嘀"的电子音，提示瓣膜闭合成功。
"进步了。"顾明城松开手时，白大褂袖口擦过她腕间的红绳。那是用7号手术缝合线编成的平安结，此刻正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急诊科特有的防反光材质。
走廊忽然传来轮床急刹的声响。顾明城转身时带翻了模型箱，三十六个心脏标本在瓷砖上跳动成诡异的圆舞曲。林雾弯腰去捡右心房缺损的那个，发现底部刻着"LW?GMC 2015"——他们初遇那年的学术交流会纪念品。
"28岁男性，车祸致心包填塞！"护士的喊声撕破夜空。顾明城边跑边扯领带的动作让林雾恍神，那截深蓝条纹布料曾在她公寓飘窗上系住过玫瑰。当手术门即将闭合时，他突然回头："林护士，准备开胸器械。"
无影灯亮起的瞬间，林雾在器械台摆出他最爱用的DeBakey镊。沾着血渍的纱布堆成小山时，监护仪突然响起室颤警报。顾明城首接用手掏出血块的动作，与八年前为她在片场取出玻璃渣时的果决重叠。
"200焦耳！"他低吼时喉结上的汗珠滚落，正掉在林雾刚铺好的无菌单上。电击后心脏复跳的刹那，手术刀突然从他指间滑落——这是十年来第一次失手。
更衣室的紫外线灯管嗡嗡作响。林雾找到顾明城时，他正对着储物柜里的解剖图谱出神。泛黄的纸张间夹着张便利店收据，背面是她潦草的字迹："明晚糖醋排骨少放醋"。
"你做的便当..."他忽然开口，消毒液顺着下颌滴在锁骨，"胡萝卜雕花和七年前一样丑。"林雾手中的保温盒险些坠落，那是她今早偷偷放进他柜子的，最下层还藏着求婚戒指糖——用代可可脂复刻的婚戒造型。
夜雨敲打窗棂时，顾明城突然开始整理急救包。碘伏棉签按使用顺序排列，止血带缠绕成她独创的螺旋结，最后在夹层塞进两颗薄荷糖——正是她抑郁症最严重时，他每天哄她吃药的"奖励"。
"明天有TI手术观摩。"他将急救包放进林雾储物柜，指尖无意识地敲了三下柜门。这是他们曾经的摩斯密码，三短代表"我爱你"。林雾的泪水砸在胸牌上，照片里穿护士服的她正在笑，而此刻镜面倒影里，唇角扬起了同样的弧度。
晨光穿透云层时，顾明城在休息室煎蛋卷。平底锅里的芝士拉出金丝，他左手颠锅的姿势让实习生们看呆——没人知道这手艺是为谁练就。林雾咬下第一口时突然哽咽，蛋皮里裹着的西蓝花碎摆成了冠状动脉造型。
夏妍撞开门时带进一阵风，卷走了案板上的胡萝卜片。"连环车祸需要支援！"她警服上的反光条还在滴水，身后的陆沉默默将解剖箱换成急救箱。顾明城抓起听诊器就跑，自然得仿佛本该牵着林雾的手。
急救车鸣笛声中，林雾为伤员按压止血。顾明城突然握住她染血的手腕："静脉穿刺点选这里。"他指尖划过她淡青的血管，在皮肤上留下发烫的轨迹。二十岁那年她总把针头扎歪，他便在自己手臂画满标记当教具。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救护车顶。顾明城摘下沾血的乳胶手套，露出无名指根淡淡的戒痕。林雾的白大褂口袋里，求婚戒指糖正在融化，甜腻的巧克力渗进纱布夹层，像极了当年手术室偷吻后留在口罩上的唇膏印。
手术室的红灯映在走廊瓷砖上，将林雾的影子拉得细长。她隔着观察窗望进去，顾明城正在给先天性心脏病患儿做室间隔修补术。无影灯下，他持针器划出的弧度与二十岁那年在解剖室教她缝合葡萄皮的姿势如出一辙。
"压力给到90。"顾明城的声音透过对讲器传来，林雾下意识在笔记本上画出三尖瓣形态——这是当年他握着她的手，在情人节卡片上绘制的特殊告白。
巡回护士突然惊呼："冠状动脉异常分支！"林雾的钢笔尖戳破纸页。显示器里跳动的心脏像极了两年前他们在巴厘岛潜水时见过的蓝环章鱼，那时顾明城在她掌心写下"我的心脏只为你收缩"。
"准备自体心包补片。"顾明城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林雾注意到他后颈渗出的汗珠汇成细流——每次遇到棘手病例，那块肌肉都会绷出棱角。她无意识转起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金属在玻璃窗上敲出轻响。
手术刀突然在指尖转出银花，这是顾明城独创的减压方式。观摩席响起掌声，唯有林雾红了眼眶——二十五岁生日那夜，他曾在烛光晚餐时用同样的手法削出玫瑰苹果，果皮层层叠叠铺成红毯模样。
"林老师，能帮忙调试超声机吗？"麻醉师探出头。林雾走进手术室的脚步有些虚浮，消毒水味道刺得太阳穴突突首跳。当她弯腰调整探头角度时，顾明城突然伸手托住她手肘："旋钮在左侧15度角。"
他掌心的温度穿透无菌衣，精准按在当年教她触诊的位置。林雾望着显示屏上逐渐清晰的影像，突然想起初学心电图时，这人总把她的心率失常波形说成"丘比特之箭"。
暮色漫进更衣室时，林雾发现储物柜里躺着保温饭盒。打开是还温热的党参乌鸡汤，枸杞排列成星座图案——正是他们初吻那夜天台看到的猎户座。饭盒底层压着张便签，顾明城的字迹力透纸背："维生素B1在第三个抽屉。"
走廊转角传来争执声。顾明城将病历本卷成筒状敲掌心，这是他不耐烦时的习惯动作："二尖瓣置换术后的抗凝方案需要......"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摘下听诊器走向窗边花坛。
林雾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住院部小花园里，几个孩童正用银杏叶拼贴画。顾明城捡起飘落的叶片，无意识折出只振翅的鹤——那是她某部医疗剧里的道具，当时NG了二十多次，他连夜折了满屋纸鹤陪她对戏。
"顾医生！3床室颤！"护士的呼喊打破黄昏的静谧。顾明城转身奔跑时白大褂扬起，林雾看见他后腰别着的针灸包——里面始终备着她最怕苦时含的陈皮糖。
急救持续到月上柳梢。林雾蜷缩在值班室沙发，身上盖着顾明城常穿的羊毛开衫。袖口磨白的毛边蹭着鼻尖，残留的消毒水味里混着淡淡沉香——是他特意为嗅觉敏感的她换的熏香。
"杏仁豆腐。"瓷碗轻磕茶几的脆响惊醒浅眠。顾明城挽着袖口，腕间还留着除颤仪电极片的压痕。甜品表面浇着桂花蜜，金黄的糖汁勾勒出冠状动脉的纹路。
林雾舀起一勺的手在发抖。二十六岁拍饮食戏食物中毒那次，顾明城也是这样守了整夜，把生理盐水调成微甜的葡萄糖喂她。此刻他正用棉签沾水润她起皮的唇角，动作轻得像在修补毛细血管。
"明天有媒体探访。"她咽下甜腻提了句。顾明城擦拭她指尖糖渍的动作突然加重，当年他总说记者镜头是"致病菌"，却在她红毯晕倒时冲上台当众做心肺复苏。
晨光中的示教室格外喧闹。林雾被实习生围在中央讲解CPR要点，模特胸骨突然发出轻微裂响。顾明城的声音破开人群："掌根着力点再往下两厘米。"他虚握住她的手调整姿势，无名指上的戒痕硌得她指节发烫。
练习模特的心跳灯开始规律闪烁。有实习生起哄："顾老师当年怎么求婚的呀？"林雾耳尖泛红，顾明城却突然抽出记号笔，在模型胸口画出精巧的冠状动脉："这里，"笔尖停在左前降支，"藏着我所有的情话。"
夏妍的闯入卷起一阵风："大明星借我用用！"她晃着两张音乐剧门票，"陆沉搞到《歌剧魅影》前排......"话音未落就被对讲机打断："城南高架七车连撞！"
林雾望着顾明城疾奔而去的背影，忽然将门票塞给护士长。急诊大厅己乱作一团，她熟练地分拣伤员，给休克患者绑止血带时，头顶突然罩下熟悉的气息——顾明城边做气管插管边用身体为她格开人流。
血浆袋在架子上晃成秋千。林雾踮脚去够最上层的代血浆，腰间突然多出只手臂。顾明城单手取下血袋，另一只手仍握着除颤仪电极板。她后颈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恍如那年片场爆炸戏时，他冲进硝烟将她裹进防护服。
月落西窗时，他们在器械室不期而遇。顾明城正往咖啡里加三块方糖——她最嗜甜时养成的习惯。林雾的银匙碰到他杯沿，叮咚声中，监护仪传来的稳定心跳像首古老情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