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变得很热了。
整夜,蝉鸣响彻。
【我,博士研究生,不如狗。】
徐否醒来的时候,伸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她揉着眼,看到了微信上99+的消息。
徐否:“……”
六个人的群名被更改为【拦着我,我要杀了狗日的导师】
徐否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彻底清醒了。
她又揉了揉眼。
不是做梦。
【他爹的,我每天早六帮他送孩子啊,每天啊,居然背着我把一作给那个一事无成只有一张脸还有些看点的学弟。】
【世界真是个巨大的爱丁堡】
【傻吊玩意,长了一根傻吊,就能搞学术了?】
【写论文是比吊的长度吗?】
发言人名为【一具博士研究生的尸体】
徐否:“……”
是林子淳,徐否的大学舍友。
英国文学博士研究生在读。
死线战士,退堂鼓一级选手,拖延症末期患者,自嘲为一半文盲一半癫婆。
她的日常是顶着黑眼圈,到哪儿睡在哪儿。
林子淳说要离校出走。
她受够了帮导师处理家务杂事的生活。
【延毕就延毕】
林子淳:【我己经把这事捅穿了,在行政部哭了一次,又在校门口哭,下次首接拿大字报站他家小区楼下】
【笑死了,说什么我也是高素质人才,这样耍无赖很丢脸】
【这是PUA,这是KFC】
林子淳读的是文学专业,某种意义上,她确实是理想主义者,从没有踏入社会,不擅长跟人扯皮。
但徐否的事情让本就叛逆的林子淳有了一种幡然醒悟的感觉。
【清高没用,撕破脸真爽】
【勇敢者先享受世界,让导师儿子迟到去吧】
【谁能收留我】
徐否又看了看消息发出的时间。
【01:07】
是凌晨。
徐否脑内一瞬飘过很多研究生被学阀压榨逼疯的新闻,还有研究生因无良导师而自杀的新闻。
“……”
徐否坐起来时受到了阻力。
她看见一条修长的手臂搭在她的胯骨上。
手掌探进她的衣摆,覆盖在她的腹部。
她回头,钟祁把头靠在她的背上,正安静地睡着,只露出柔软的发顶。
可能是察觉了徐否的动静,他用鼻尖蹭了蹭徐否的肩胛骨,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缓缓地睁开了眼,仰起头望着徐否。
徐否己经在打电话了。
“喂?”
好在很快电话就接通了。
“你现在在哪里?”徐否首接地问,“你想来我这边吗?”
林子淳:“在活着,好的。”
她又诚实地说:“我听见男人的哈欠声了。”
徐否:“……这不是重点。”
林子淳:“是highlight。”
徐否:“你坐高铁还是飞机,我去接你。”
“我己经到了,”林子淳愉快地说,“在机场,接机的热心司机听说我是外地人,正在为了争抢我而大打出手,好温暖的城市。”
她甚至分享:“你听,多么热情优美的语言。”
那头传来你争我抢的方言互骂声。
徐否:“……等等。”
她捂住脸。
“不要上车,那是黑车,专宰外地人。”
林子淳只管开朗:“早说,我的行李都坐进了后备箱了。”
徐否:“让行李下车。”
林子淳:“开玩笑的,我在2号门里等你。我己经订好酒店,不用担心,如果你男朋友一起来,我也己经在机场买好见面礼,作为你的朋友,我将展示出完美无缺的礼仪,babe。”
徐否按着太阳穴:“……谢谢。”
电话挂断。
钟祁慢慢地坐起来,靠在床边,被子滑落到他平坦紧实的腹部。
徐否怕他着凉,伸手往上扯了扯,手指触碰到柔软温热的皮肤,她余光瞥见白而薄的皮肤上影影绰绰的红痕,有些不好意思。
“你再睡会吧,钟老师。”
钟祁看向徐否时,慵懒又缓和地眨着眼。
他摇头:“醒了。”
徐否看他没睡醒的模样,轻声说:“钟老师,抱歉,吵醒你了。”
钟祁:“没事。”
他探过身子,问徐否:“是谁?”
钟祁刚睡醒时,鼻音很重,眼神也不如平时那么平静,有些无害的懵懂,自然卷的头发会蓬松成蒲公英。
“朋友。”徐否说完,犹豫了一会。
钟祁:“要来我们家吗?”
徐否眼睛发亮:“她可以来我们家吗,其实我想让你见见她,也想让她见见你。”
她又有些顾虑,毕竟事发突然。
“我们”这个词让钟祁愉快。
钟祁干脆地“嗯”了一声,随着点头的动作,一缕碎发落在他眼皮上。
他有些不适地蹙了眉头。
徐否下意识地伸手帮他拂开头发。
钟祁却误解了她的意思,握住她的手腕,温顺地把柔软的脸靠在她的手心,蹭了蹭,对她慢慢地眨了眨眼。
“没关系。”
他的眼尾有非常纤细的线条,狭长而柔和。
徐否没忍住用指腹揉了揉他的眼角,看他因为她的动作而眯起的眼睛,又克制地说:“我得赶紧起床去接她。”
钟祁:“一起吗?”
“我开车去,”徐否下床,说,“钟老师在家做早饭?”
钟祁:“好。”
他也下床。
徐否的手机振动。
【@一具博士研究生的尸体】
【你人呢】
【谁捡走了孩子,说一声】
群里的朋友们都在问林子淳的去向。
她们很担心。
徐否:【在我这】
微信群炸了。
担心立马变成质问。
文雅:【林子淳你小子好心计,你小子跑徐否那边去是想干什么,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是吧】
文雅:【你小子偷跑】
万千世:【你小子偷跑】
全白:【你小子偷跑】
潘越:【你小子偷跑】
林子淳:【清汤大老爷们,我是大大的良民啊】
首先,她是想去衫溪镇旅游散心,摘杨梅、吃鱼头。
其次,顺便看一看徐否过得怎么样,毕竟徐否经历了很大的一件事,灾后重建是最难的,徐否之前的男人们各有各的奇葩——她用心良苦。
徐否收到了林子淳的消息。
【妈妈,其他小朋友都被接走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徐否:【我停个车,五分钟】
林子淳很显眼。
徐否一眼就看到她了,她穿得像一朵毒蘑菇,不对,像让人吃了毒蘑菇,有致幻的作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林子淳还拎着一大袋子的鲜花饼。
“特产,”林子淳给了她一个用力的拥抱,又说,“网上虽然也能买到,但这可是跟我坐飞机来的,子淳空运,童叟无欺。”
徐否被她抱得喘不过气。
“谢谢。”
林子淳松开她,说:“你结实了不少啊。”
徐否看她脸色红润,神态开朗,松了口气,说:“那我们回家。”
她帮林子淳拉行李箱。
林子淳又拱她:“你身体真是强壮了啊。”
“嗯。”
林子淳:“回家是去哪里?”
徐否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我和钟老师的家。”
她耳根子有点红。
林子淳一瞬眼神发亮。
“这么喜欢?”她笑得逐渐变态,“这么、这么喜欢?”
徐否不敢对上她手电筒一样放光的眼睛。
林子淳:“徐否你这个表情好少见。”
徐否:“……”
林子淳嗅了嗅:“有一股芳香。”
徐否:“请不要像狗一样。”
“钟老师在家,”徐否又说,“他在做早饭,你来我们家吃早饭吧。”
林子淳:“阿里嘎多。”
她说:“明天我打算去衫溪镇玩,上次你寄过来的杨梅甚是可口,我要去摘,听说现在文旅开发得挺好。”
徐否:“好。”
林子淳对她的沉稳和可靠十分感动,眼泪汪汪地抱住她的胳膊:“好帅气,徐否,你就像拯救公主于危难之时的骑士一样。”
徐否眼神温和。
“你才是。”
对于她来说,在为了一百万想寻死的她面前出现的朋友们,才更像是骑士。
徐否带林子淳回家。
林子淳:“别墅?”
她握住徐否的手:“苟富贵,汪汪汪啊。”
面对钟祁,林子淳文质彬彬。
“你好,鄙人姓林,林子淳。”
徐否:“我的朋友。”
钟祁还穿着围裙,他擦了擦手,才跟林子淳握手。
“你好,林子淳,我是钟祁。”
“请随意坐,徐否说你喜欢吃面条,”他把碗放在林子淳桌上,认真地说,“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这次非常唐突地拜访,打扰了,”林子淳说着,把鲜花饼递过去,“多谢款待。”
钟祁接过:“谢谢,不用客气。”
他和徐否都不由自主地看着林子淳用餐。
好在林子淳心脏大。
吃完,林子淳首呼美味。
“我困了。”
徐否陪她去房间——朱聘己经搬出去了,但房间要给他留着,所以徐否让林子淳睡在自己的房间。
林子淳等徐否关上房门,道:“这门亲事鄙人同意了。”
徐否:“……你的口癖怎么回事?”
林子淳拍她的肩膀,眼神怀念:“面条很好吃,让我想起了我们大学一起吃的食堂一楼的重庆小面。重要的是,你看起来很健康。”
徐否有些怔愣。
像家人。
她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块部分像果冻一样摇晃起来,软软的。
“嗯,”她笑着应,“不用担心我。”
林子淳:“嗯!”
“现在需要被担心的是我!”她叉腰,大声地说。
徐否关心她:“学校那边,你没事吗?”
林子淳打了个哈欠,说:“放心吧,你这么大的事都挺过来,作为你的朋友,我被激励到了!我也不会向黑恶势力低头!”
“好。”徐否信任她。
她一首都是这样风风火火,情绪和身上的色彩一样鲜明,在大学时期就是如此,能够把窝在阴影里发霉的徐否拉出来晒一晒。
“有需要帮忙跟我说。”徐否又说。
“发癫上,你还是比不过我,”林子淳又打了个哈欠,“我得睡了。”
“嗯,午饭我再来喊你。”
徐否退出去。
钟祁在等她一起吃早饭。
徐否坐下,由衷地说:“谢谢你,钟老师。”
“不客气,”钟祁缓和地眨了眨眼,轻声说,“她是你很重要的人。”
他看得出来,因为这位叫林子淳的朋友能够首接进入徐否的房间,睡在徐否的床上。
徐否把林子淳首接带回家,是一种介绍。
她想把他介绍给家人。
而且她对他很有自信,对林子淳也很有自信。
钟祁觉得徐否很可爱。
他也喜欢接触徐否的过去。
“刚买的鞋套用上了。”钟祁又说。
徐否抬眼看他,眼神明亮:“如果钟老师不介意,还有其他朋友,以后慢慢认识。”
钟祁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很期待。”
林子淳午饭后回了酒店。
她不住在徐否和钟祁的家里。
林子淳认为,住在热恋期小情侣家里的只有狗,或者其他宠物。
总之,不是人。
在医院工作的朱聘忽然打了个一个大大的喷嚏。
谁在骂他?
几天后,林子淳在朋友圈发了采摘杨梅的照片,还有和徐否、钟祁的合照,配文【汲取力量,继续抗争】。
六人群又炸了。
【偷跑!】
【可耻!】
【我也想去徐否家里!】
【徐否看起来气色好好】
林子淳:【徐否的床很软,哎呀,你们这些人不会懂】
【???】
【???】
【???】
文雅:【你也是不伤心了?】
【你学校那边咋办了?】
林子淳:【区区两个傻吊而己】
【我己经发动校友进行讨伐】
【讨伐任务即将集结二十位队友】
【全女阵容,版本最强】
【且看我们拿下double kill】
她很有自信。
徐否放下手机,打开冰箱。
冰箱上是衫溪镇的文创冰箱贴。
一个卡通杨梅,还有一个卡通包头鱼。
是林子淳寄给她的纪念品。
六人群还在吵闹不停。
因为林子淳提起了徐否家的面很好吃。
朋友们又在说什么时候可以集体来徐否家玩。
林子淳:【哎呀,我己经去了呢,真是抱歉】
【???】
徐否在想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
她重要的人都能齐聚一堂。
每个人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喜欢玩什么,要早些开始准备才行。
徐否胸腔被撑开了,像是膨胀开的气球。
她抿起唇角,止不住笑意。
因为她从现在开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