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浓稠如墨的浓雾裹挟着细碎的纸钱灰,扑面而来,带着股呛人的气息。周大岩背着装满法器的藤筐,脚步一顿,忽然伸手按住正在系鞋带的钱丹,神色凝重,压低声音说道:“你听,山涧水声带铜音。”
西周静谧得有些诡异,唯有山涧潺潺流水声。钱丹侧耳细听,脸色微变,还未及回应,刘欣雨己将桃木杖稳稳插入溪边淤泥之中。刹那间,杖头雕刻的睚眦竟缓缓渗出黑水,好似被唤醒的邪祟。刘欣雨迅速蘸取黑水,在黄表纸上笔走龙蛇,画出三道歪斜符咒,沉声道:“寅虎遇金煞,把装河泥的陶瓮用槐树皮裹起来。”
三人沿着蜿蜒山径,艰难行至半山腰。钱丹怀里的指南针毫无征兆地疯狂转向东南,指针飞速旋转,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周大岩见状,迅速甩出墨斗线丈量山势,浸过黑狗血的棉线在巽位绷成一道诡异的弧线,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师父,这山龙脉被人斩过!”他声音急促,透着几分震惊。
刘欣雨闻言,蹲下身子,捻起一撮红土,仔细端详,只见砂砾中混着蓝绿色结晶。他心中一凛,突然伸手扯开桂明辉的衣领,只见其锁骨处的黑痣己悄然蔓延,竟成北斗状。“你爷爷下葬时,棺材是不是用了七根铜钉?”他目光紧紧锁住桂明辉,语气笃定。
“您怎么知道?”桂明辉满脸惊愕,话音未落,脚下一踢,碰到一块刻着符文的青砖,“当年迁坟时风水先生说……”
“那不是风水先生!”钱丹急忙蹲下,轻轻捧起青砖,神色严肃,“这是嘉靖年间镇尸砖,你们祖坟压着炼硝厂的焚尸坑!”
话刚落音,一阵山风裹挟着刺鼻的硫磺味呼啸而过,好似恶魔的咆哮。周大岩撒出的糯米在半空瞬间爆成焦黑色,仿佛被烈火灼烧。罗盘磁针在震宫疯狂跳动,发出尖锐的“咔咔”声。刘欣雨当机立断,甩手甩出五色幡,精准插在乾位,高声喝道:“大岩布九星阵,钱丹准备移棺符!”
随着众人靠近祖坟,墓碑渐渐显现。就在那一瞬间,钱丹怀里的犀角灯骤然熄灭,周遭陷入一片黑暗。月光下,青石墓碑表面缓缓渗出暗红色液体,如同鲜血,在“显考桂公”的“桂”字上凝成血珠,格外惊悚。周大岩急忙摸出怀里的龟甲占卜,烛光映照下,甲片裂痕竟与墓碑裂痕完全重合,好像是命运的残酷映射。
“寅葬卯发,酉破辰亡。”刘欣雨手持朱砂笔,在墓碑上勾出二十八宿图,线条流畅却透着神秘气息,“当年给你们家点穴的术士,在坟底埋了硝石和赤硝。”
桂明辉突然双膝跪地,剧烈干呕起来,随着一阵痛苦的咳嗽,吐出七颗生锈的铜珠。钱丹眼疾手快,立刻用红绳系住他中指,大声喊道:“快把河泥敷在祖坟东南角!”周大岩己脱掉上衣,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发力。
当第一捧河泥填入墓穴裂缝时,地底深处传来一阵类似野兽的低吼,沉闷而又震撼,好似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墓碑上的血珠竟逆着重力,缓缓滚向天空,在空中凝成一幅破碎的紫微垣星图,诡异至极。刘欣雨迅速将桃木剑插入震位,高声下令:“大岩摇引魂铃,钱丹撒五谷!”
寅时的梆声穿透层层山雾,悠悠传来。刹那间,墓穴突然腾起三尺高的青色火焰,火光冲天,热浪滚滚。周大岩背后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钱丹手中的五色幡无风自燃,化作灰烬。刘欣雨拿起朱砂笔,在墓碑写下殄文,奇异的是,碑文突然浮现出被铜钉贯穿的骷髅图案,狰狞恐怖。
“起棺!”刘欣雨一声令下。
当檀木棺椁缓缓离开墓穴的瞬间,山涧传来一阵百蛇嘶鸣,声音尖锐刺耳,令人毛骨悚然。棺材底部粘连的硫磺结晶中,赫然嵌着半截刻满咒文的青铜剑,散发着森冷的寒光。钱丹想起《鲁班经》中的内容,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师父,这是厌胜术里的‘金煞锁魂局’!”
晨光初现,柔和的光线洒在山林间,驱散了最后一丝黑暗与恐惧。周大岩穿好衣服,刘欣雨将青铜剑浸入混着鸡血的糯米水,剑身缓缓浮现出“嘉靖三十七年制”的铭文,揭开了这段尘封历史的神秘面纱。山风吹过,吹散最后一丝硫磺味,桂明辉锁骨处的黑痣悄然褪成淡红色,预示着这场灾祸终于平息 。
晨曦微露,刘欣雨神色凝重,双手捧着裹在红布里的青铜剑,对王家人嘱咐道:“把祖坟迁到青龙湾的芦苇滩,那里背山靠水,风水极佳。明年惊蛰时分,一定要记得在坟周围种上七棵柳树,借助柳树的生机,滋养风水,庇护后人。我到时会安排周大岩或者钱丹亲自过去帮你们选快好地。”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在山间回荡。
下山途中,钱丹一首留意着手中的指南针,突然惊喜地喊道:“师父,快看!指南针恢复正常指向了!” 周大岩也凑过来,满脸惊讶。可没走几步,周大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神色一紧,猛地拽住刘欣雨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师父,您还记得吗?桂总吐出的铜珠数量,正好对应他今年遭遇的七次劫难。这其中莫非有什么深意?” 刘欣雨脚步一顿,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山脚下传来第一声鸡鸣,清脆嘹亮。雾霭渐渐散去,朦胧中,一个身着寿衣的老者轮廓缓缓浮现。老者面容和蔼,朝着三人恭恭敬敬地躬身作揖。三人还未反应过来,老者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晨光之中,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