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破胆子的丑妖左顾右盼准备跑路,但好巧不巧,眼珠子却瞄到那霞光中走出的身影,随后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了——只见赤色霞光如两扇透亮的门扉般打开,那人儿便走了出来。这人生得极美,至于到底美在哪里?有多美?丑妖却说不上来,反正他是想不出有什么话语足够来形容的,只知道遍寻前世今生所有记忆的每一寸图景,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美人,美到看一眼就觉自惭形秽,但又舍不得挪开视线,哪怕只是一瞬。
两个只余魂魄的男子也望着凌空站定的美人,处处争锋相对的他们却在此刻露出相同的神色,无论霸道还是温和,都是浓到化不开的情意。霞光敛尽,金红二色霞衣加身的她,竟然比一袭孝白还让人心觉素淡,步履轻缓却仪态万千,神色隽永恬淡中有并不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至于五官身材之类自是万中无一,不过于她似乎己无足轻重。龙、虎宁定地看着她,她亦如是,只不过他们眉尖挑着情、眼角担着爱,她却不同,眼中虽无悲无喜,却有话语万千。
“离香!我……”白衣的霸道青年率先开了口,只是,一个我字之后却再无下文。
“巽峰、敖穹,终于找到你们了……也该走了。”名叫离香的女子轻声说,嗓音清越好听的很。
“是啊,该走了!再耗下去可就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离香,来生我再来找你,一定!还有你,敖穹,来生定能胜你!”巽峰性格果决,说罢不再逗留,扭身便化作白光消失于天际,听他意思应该是要投胎去了。
长发青衫的敖穹仰首合眼静立在风中,过了许久才悠然叹道:“唉,这莽撞的笨蛋……什么都没变,终还是这结局吗?”
离香清正的目光里闪过哀色,吐出西个字来:“在劫难逃。”
“你也……逃不掉吗?”敖穹的声音在颤抖。
“嗯。”随着话音,一道泪痕划过离香的脸庞,仰望着她的丑妖顿觉自己的心被一万把剑狠狠捅成了渣渣,更有一股无名怒火在胸腔内熊熊燃烧。
敖穹伸手摘掉离香的泪珠,温声道别:“今日一别,众生茫茫,或难再有相见之日,我与巽峰想做执子的手,可惜到头来仍是局中落定的子,别灰心,你还有机会……别了……”
敖穹伸出的手掌想要拢好离香被风吹乱的发丝,但他的身影正在涣散,逐渐且坚定地慢慢消失于风中,他遗憾轻叹却再也发不出声音,继而露出洒脱的笑容,指间那一点泪珠终于再无依凭,不知被风卷去了何处。
空中独立的人儿努力扬起头,似乎在极力阻止不太受控制的泪腺,最终发出一声洞彻天地的长鸣,于霞光中化为一只神鸟,她赤羽金翎,双翼开合间火光熠熠;她在敖穹与巽峰驻足过的天际盘旋三匝,再次长鸣后振翅高飞,化作一道赤色流光投向远方,在空中撒下点点星火,久久不曾散去。从始至终,天上叙话的三位都没看丑妖一眼,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何等目中无人!想到此处丑妖怒从心中起,狠狠踢飞了一片绽放的花丛,被碾碎的花与叶拍在泥土上,在晨曦映照下铺陈着刺眼的色彩。无论敖穹和巽峰出现,还是风华绝代的离香来了又走,丑妖不曾张口——他惧怕敖穹与巽峰会再对自己不利,不敢声张;他惭于自己形貌丑陋,不敢搭讪……和往世何其相似?是他们不愿正视他吗?是他不敢正视他们!
丑妖颓然坐倒于凡尘仰望天际,突然觉得淋了自己一头尿的峰顶老货似乎并不那么可恶,因为他说得没错,厌憎不敢发声、喜爱羞于启齿,丑妖确是个无胆鼠辈:“等等,尿?哇呀呀呀!气死偶嘞!我曰你个秃皮老狗!敢拿尿滋你爷爷……”
一日之计在于晨,丑妖成为花谷将军的第一个早晨,就在他狂怒的咒骂声中结束,然后他骂到日上三竿,骂到日薄西山,骂到暗无天日,骂到旭日东升,骂到日月如梭……然后他不骂了,原因?反正绝对不是因为骂得他自己都烦,更不是被尿滋怕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对对对,是有妖来投奔他了。
那是丑妖骂到第西十天的早晨,他觉得口渴,便在谷中的清泉里美美抽了几口甜水,抬起头就看到两只,不对,是两个小妖趴在小溪对面做五体投地状。待丑妖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两个小妖立马抖的和筛子似的,半晌也没崩出个屁来,倒搞得丑妖自己莫名其妙,不过总归是看出俩货是在对自己大礼参拜,这才收了把他们当成饭食的念头。谁知吃饭的念头一收,俩小妖便不抖了,趴在左边的野猪立马嚎叫起来:“将军饶命呐!俺们是慕名前来投效将军的!不要吃俺们!俺肉肥太腻!小黄肉柴干瘪!不好吃的!真的不好吃!”
趴在右边的黄狗也情绪激动地用丑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疯狂解释:“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丑妖尴尬地笑了两声道:“胡说,我,嗯,那个,本将军何曾说过要吃你们啦?!”
“可是小的分明感觉到……嗷!”野猪露出愕然的表情,嘴里还在念叨,身旁黄狗可急了,张嘴就在他后腰来了一口,疼得他蹦起来足有三丈高。
咬完野猪的黄狗随即窜到丑妖身边摇头摆尾,汪汪声不绝,虽然听不大明白,但丑妖觉得应该是在夸自己英明神武了,赶忙放下心中的别扭,做出礼贤下士的模样:“两位……壮士,林海山国有好几位将军,咳咳,为何来本将军的花谷呀?哈哈哈,本将军当然是求贤若渴的,就随便问问,嗯,单纯好奇,对,就是好奇。”
“俺俩就是花谷境内的百姓,要找差事也不该去其他地界呀,而且本事低微,又没门路,其他几位将军大人压根看不上俺们这样式的,前几日听村里的先生说咱花谷来了位光杆将军,所以过来碰碰运气……嗷!小黄快松口!你的牙!你的牙!戳进来了呀!”实诚的野猪再次蹦起,嚎叫着满地打滚,黄狗这次咬住他的不放,疼得他哭天喊地好不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