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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廊上的孙首莽奇道：“快活？咱有什么能让他快活的？”
季暇干咳两声，抬手说：“到了！”
孙首莽顺着季暇的手掌看去，回廊的尽头己在眼前，晨光像纸卷上洇开的金墨，将木墙的庭院染成闪烁的贵色，恰在这时那扇同样闪亮的木门从内被推开，一抹艳色打里面走出来，那是个女子。
“吱呀。”她推门时，门轴发出清越的呜咽，仿佛沉睡多年的古琴被拨动了丝弦。素手扶上雕着缠枝莲的门框，十指蔻丹比檐角灯笼更艳三分。织金云纹的广袖滑落半寸，露出凝脂般的小臂，腕间翡翠镯子撞出玉磬似的轻响。门缝里漏进的风掀起裙裾，夕岚缎面下摆绣着银线浪涛，翻涌时露出月白衬裙上活灵活现的鲤影。
完全洞开的门扉惊醒了檐下铜铃，她迎着晨风微微仰首，斜插的珍珠步摇晃碎天光，流苏扫过修长颈项，在锁骨凹陷处投下细碎的光斑。远山眉下生着双含雾的杏眼，眼尾胭脂晕染的薄红，倒比清晨的朝阳更教人目眩。石榴口脂在唇间化开，随着呼吸漾起水润的光。她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青玉耳坠晃过小巧的耳垂，映得耳廓透出粉珊瑚的色泽。风鼓起宽大衣袖，掐着银丝腰封的柳腰却显山露水，茜色汗巾子从襟口探出半角，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她提着裙裾抬脚，缀珍珠的翘头履轻巧跨过满地金色晨光，裙裾拂过门槛的刹那，银线刺绣的浪涛忽然活了，簇拥着裙摆间若隐若现的鲤纹游向孙首莽心眼儿深处。不合时宜的风送来桂子甜香，缠绕着她发间茉莉油的清冽，在廊下酿成醉人的酒。
女子的美貌让孙首莽屏息而立，仿佛呼吸声稍大就惊了她，当她美目投在身上，孙首莽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季暇瞥了眼孙首莽，出言打破了他的局促：“大将军当面，退下。”
女子赶紧退到一边让开道路，双手合拢放在胸前，低头屈膝说：“姝蕊见过大将军！”
孙首莽己经回过神来，正准备回句话，却被季暇抢白道：“没问你名字。大将军，请！”
“哎，你这个态度得改改，别总是趾高气昂，对蓝先生是这样，对这位姑娘也是……算了，走。”孙首莽看到房门里、玄关处，张执事己经迎过来，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走进去了，季暇冷冷看了依旧行礼未起的姝蕊一眼，这才合上门。
门扉闭合后，名叫姝蕊的女子起身离开，走到回廊边时，她驻足回首。发间步摇流苏画出半道银弧，垂落的珍珠正巧点在眼角泪痣上。朝霞为她瓷白的面庞镀上金边，鼻梁投下的阴影蜿蜒至微启的唇畔，像是欲说还休的谜题。
随即她旋身离去，步履开合时裙裾翻卷如浪，石榴红裙门在夕岚缎面上开合，隐约露出被银链束着的纤巧脚踝。
说回房门之内，精赤上身的张执事爽朗地笑着走来，毫不见外的把住孙首莽的手臂，打趣道：“大将军可让张某一番好等啊！今日看您气度，似乎又有精进，恭喜恭喜！”
孙首莽脸上也堆着笑，客套道：“哪里哪里！”
这幢宅邸可不是孙首莽那间小柴房可比，三人寒暄着走过玄关，在装饰典雅的客厅落座。孙首莽环顾周遭陈设，满眼的高档雅致，他不是头一次来新集镇这边的院落，但之前可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不用问也知道是季暇的手笔了。
季暇看到孙首莽的神色，说道：“以后这边要招待不少身份高贵的买家，所以我精心布置了一番，这样的客房，满打满算也就十幢，己经掏空了我的老底。”
孙首莽撇嘴道：“哼，你爱花这冤枉钱就花，反正别想找我报销。”
不搭理季暇故意装出的如丧考妣，孙首莽转向带着面具的张执事，说道：“张执事啊，看情形，咱们的买卖成了？”
张执事颔首道：“那是自然，毕竟这边的商路流通目前由我负责，只要我点头，所谓审议只是走个流程。此次过来，一是与大将军接洽后续，二是护送一批货‘借道’去周国。幸好大将军于此时出关，不然张某就只能指望季宗主办事牢靠了。”
孙首莽表示理解，没过问那批去周国的货：“张执事放心，季宗主全权负责新集镇的事务，我对他放心。”
“看来咱们的买卖确实不令大将军挂心，花谷这片宝地的掌舵者，皆与众不同啊。之前的舍将军是这样，如今的孙大将军，也是这样。”张执事口气中似乎满是钦佩。
孙首莽不以为意，好话不嫌多，不过既然提到了舍将军，他就不得不再多问一句：“张执事与舍将军打过交道？”
张执事点头：“打过，如若不然，流风寨黑集哪会等舍将军失踪后才开张？哈哈，都是过去的事，我只庆幸如今打交道的是孙大将军您——眼光长远、意志坚定、雷厉风行！”
“难不成舍将军是‘暗域’害死的？！所以哪怕是大长老，也得忍着窝囊收他们孝敬！？”孙首莽一瞬间心思百转，面上渐渐失了笑意，他看着张执事的面具，问道：“张执事不会恰好知道舍将军的去向吧？”
张执事没有当即回答，随手招来酒具，亲自起身给孙首莽和季暇斟酒，坐下后双手端起自己的酒盅，悬在半空说：“张某自然不知，说那些旧事干嘛？孙大将军！祝我们生意兴隆！”
孙首莽也端起酒盅，与张执事轻轻磕碰，也说道：“愿我们生意兴隆！”
张执事举杯仰首，酒盅里的酒液便穿过面具消失不见，也不知喝进去没有，孙首莽放下空了的酒盅，说道：“既然己经是合作伙伴，张执事能否以真容相见？这张面具挡着，我都不清楚你盅里的酒喝下肚了没有。”
张执事再给二人斟满酒盅，笑着摇头说：“事以密成，还未到时候。大将军，现在咱们需要关心的，是买卖进行得顺利与否，我这张脸面并不重要。新集镇、新集，大将军的生意经与别处的不一样，成了，各地都该效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