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首莽回头看去,说话的是个腰间佩剑的长袍男子,夹杂着一缕雪白的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懒散的胡茬透出不羁与随性。这人面庞英朗眼神沧桑,左手搭在剑柄上,右手拎着透出酒气的葫芦。
见两人看向他,男子露出洒脱的笑容:“听话音,两位是北边来的客人吧?”
“是,我们是林海山国花谷萍贤府的门人。”灵明答道。
“容我想想,唔,萍贤府……是雅玉的道场吧?原来是故交的后辈呀!”男子脸上显出怀念的神色。
孙首莽与灵明面面相觑,均不知这人口中的雅玉是谁?眼看就要露馅,孙首莽急中生智,结合季暇当年所言旧事,说道:“前辈好!我们如今的掌门是季暇季宗主……”
男子脸上露出歉意:“是我失礼了,季宗主,季暇……是雅玉新收的那个弟子。”
男子的视线在孙首莽与灵明脸上划过,说道:“看来萍贤府这些年遭遇了大变啊。”
孙首莽顺口说道:“在宗主继位之事上确实闹出了一些波折,不过这毕竟是我们萍贤府的家事,不方便给前辈宣扬,抱歉则个!”
男子当然不会在此事上纠结,话题拉回到二人身上:“两位小友入门修行不久吧?”
孙首莽点头:“对,我兄弟俩是今年才入门的。”
“呵呵,不用这么拘谨,咱们边走边聊。”男子说着移步向前,孙首莽二人只得跟着。
“两位小友怎么称呼?”
“孙首莽。”“灵明。”
“可有道号法名?”
孙首莽连个师父也无,哪有什么道号法名:“还不曾有。”
男子自我介绍说:“我俗名戎仲,虽然在修行路上早走了几年,却不喜欢摆什么前人的架子,你们首呼我名即可。说来也是机缘,我与两位小友颇有眼缘,所以搭讪闲聊了几句,未曾想是故交的门人!”
灵明笑着说:“出门能遇到戎前辈,是我俩的机缘!”
戎仲笑着颔首说:“两位小友在何地下船啊?”
“我们原本是要去大港瞧瞧海上风光的,但眼下要在建木城下船。实不相瞒,我兄弟俩南下时结识了一位游侠朋友,他不幸殁了,去建木城是为了到他家乡看看。”灵明说。
戎仲露出赞许的表情:“出门游历就该在尘泥中打混,萍贤府的门风有了改观,这位季宗主确实有些门道。想来这么多年过去,萍贤府定然蓬勃发展,不知在修弟子有多少了?”
孙首莽咧咧嘴,萍贤府的家底他倒是知道,便说道:“前辈想岔了,当年一场风波,险些把整个萍贤府打成稀烂,而且季宗主这些年也懒得招徕门人弟子,眼下还在萍贤府修行的修士,还不足两只手的数儿。”
戎仲哭笑不得:“这位季宗主着实惫懒。”
“不知前辈要去往何方啊?”灵明问。
戎仲停下脚步,将葫芦挂在腰间,两手扶着楼船边缘的舷墙,说道:“这游云走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见两人面显不解,戎仲继续解释说:“哈哈,我是这游云船上的护卫啊!反正眼下修行关隘未松,边散心修心,边积攒资源,路上还总能遇到有趣的行人,多好啊。”
“哦!”孙首莽露出恍然神色。
“距离出发还要一段时间,两位有不明之处,戎某可代为解惑。”
孙首莽听了便不客气,问道:“戎前辈啊,你说这楼船是怎么飞起来的?与那渡舟是否原理相同?”
戎仲拿手一撑,坐在了舷墙上:“楼船的飞行与修士的渡舟有相似之处,且都是依靠灵力驱动,但更为复杂——渡舟完全依靠驾驭引力来实现移动,而楼船这么大,显然不能只使用此法。驾驭引力之法可让楼船悬空不坠,但要让其庞大的船体移动就太缓慢了,因此楼船西方均有风阵,以做动力之用。”
孙首莽扶着舷墙向船体张望,并未看到什么风阵,又问:“为何叫了楼船?”
“虽说楼船大小多以长度计,但船体尺寸是有限度的,光是做得长徒劳无功,为了多载客人、货物,便在甲板上增设了楼阁,最初就是这般设计,因此叫了楼船。不过几百年过去,楼船的形制早就千奇百怪,有些浑然一体如同梭子,其上全无楼阁的影子,但依着旧称呼,便都是叫楼船了。”
“原来如此!”孙首莽说着看向身边走过的几位黑衫人,瞧着一模一样的容貌,难掩心中好奇:“戎前辈,这位道友也是游云船上的?”
戎仲笑着点头:“不错,我是游云的护卫,而幸福呢,是游云的管事。当然,不止管事的活需要她做,端茶倒水、造饭炒菜、浆洗搬运……船上一应大小事务,都是由她负责的。”
“幸福,幸福?”孙首莽念叨。
“就是你想的那个幸福,她姓幸名福,是个好名字吧?我给她起的。”戎仲笑道。
“做这么多事?心神受得住吗?”灵明也觉得惊奇,问道。
“这便是她的修行,每个人的道,都不必与他人相同,再奇怪些也不奇怪。”
一位黑衫人突然驻足,脸转向戎仲说道:“快去巡视全船,莫要误了时辰!”
戎仲露出无奈的笑容:“哪有宵小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惹事?”
黑衫人却面色不改:“快!去!”
戎仲跳下舷墙,对孙首莽与灵明拱拱手说:“两位小友可在船上多转转,如你们这样好奇、好学的年轻人,定会对许多新奇玩意感兴趣!”
孙首莽与灵明也执晚辈礼别过戎仲,却没急吼吼去船上溜达,而是纷纷撑着舷墙看向云雾下的大地。这感觉与乘坐渡舟时又有不同,不同在何处?孙首莽眼前似乎又出现朴大有的笑容,他们己经身在传说中的楼船之上了,那个说要做向导的汉子却己经与世长辞。
“大哥,身在云端的,不一定是神仙呢。”灵明突然说。
孙首莽俯身趴在舷墙上,用肘支撑着身体,视线则透过云雾看向柘城中忙碌的人流,回道:“为什么非要分出谁是神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