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的地铁像是一个巨大的沙丁鱼罐头,闷热又嘈杂。人们的交谈声、手机的提示音和地铁行驶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烦躁的背景音。钱丹站在车厢一角,她的视线落在面前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顺着扶手缓缓滑动,嘴里轻声数着:“五、六、七……”此刻,她的世界里只有这第七根扶手上的螺纹,每一道纹路都像是她生活中为数不多能让她专注的事物。
而在不远处,陆远正静静地看着她。他是个年轻画家,身上散发着松节油特有的味道,在这充满汗味和各种香水混合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独特。他手里捧着两杯还冒着热气的芋泥奶茶,穿过人群走到钱丹身边,递过一杯,温柔地说:“你手好凉,喝杯热奶茶吧。”钱丹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接过奶茶,指尖触碰到陆远温热的手,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闯进钱丹的脑海:[她的虹膜在冷光里像碎裂的琥珀。]这突如其来的心声让钱丹指尖猛地一颤,奶茶不受控制地泼洒出去,溅到了对面一位老人的驼色大衣上。“啊,对不起!”陆远急忙连声道歉,一边说着,一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可他的手却没有伸向老人,而是轻轻覆在了钱丹的手背上,他微微前倾,眼神中满是期待:“下周我的画展开幕式,来做我的缪斯女神好吗?”
老人皱着眉头,浑浊的眼球转动着,嘴里低声嘟囔:“现在的艺术家净搞噱头。”钱丹却没有理会老人,她敏锐地捕捉到陆远那突然加快的心跳声,以及他心底那急切的声音:[必须说服她,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钱丹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疼痛让她努力保持清醒。她望向地铁隧道,广告灯箱飞速闪过,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映入眼帘,那正是她凌晨在窗边发呆时的侧脸,熟悉的轮廓让她心里一紧。
陆远几个月前刚搬进对面楼,此刻他背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帆布包,包的边缘露出素描本的一角,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全是不同角度的她。“你总在便利店买薄荷糖。”陆远微微凑近,声音像沾了蜜的蛛丝,轻轻缠绕着钱丹,“收银台镜子里的倒影,比月光更适合入画。”钱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和不安,她突然伸手抓住陆远的手腕,在周围乘客们的惊呼声中,用力扯出他帆布包里的素描本。
纸页在车厢里疯狂翻飞,钱丹耳边仿佛听见颜料颗粒在尖叫:[截稿日要到了][画廊会收回预付款]就在这时,地铁突然急刹车,巨大的惯性让所有人向前倾倒。陆远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护住钱丹的头部,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钱丹的耳垂擦过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恍惚间,她听见布料纤维里藏着的记忆:[父亲攥着通知书撕碎了美院录取书。]
“你在窥视我?”钱丹稳住身形,一脚踩住一张飘落的画稿,上面精确标注着她每天7:15出现在阳台的时间。陆远跪坐在散落一地的画稿中,手指沾上了奶茶渍,显得有些狼狈。他望着钱丹,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两个月前你在公园喂流浪猫,三花猫蹭你裤脚时,你的笑容……”他的喉结滚动着,咽下了后半句,可真实的心声却从他颤抖的睫毛间溢出:[那是我灰暗生活里,第一次想留住的某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