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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自暴自弃的第七天，许哲回来了。那七天，我把自己关在昏暗房间，像头受伤的野兽，默默舔着伤口。我满心期待，想着他看到我这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样子，会心疼地把我抱进怀里，说再也不离开我。
可到底是我痴心妄想了。瞧见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我，他满脸失望，冲我吼道：“大姐，我就走了一星期，你就寻死觅活的，我真后悔认识你。你知道自己多贱吗？”他拿过镜子怼到我脸上，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照照自己，跟鬼似的，谁跟你在一块儿都得崩溃。”镜子里的我，就像一缕幽魂，模糊不清。我曾经以为他是我的救赎，是我的光，可现在我才明白，他就像我眼前这面镜子，照出我的丑陋和不堪。他无情的声音再次传进我的耳朵：“别再作贱自己了，没人会心疼的。”我不甘心，哽咽着问道：“那你回来究竟又为了什么？”他突然笑了：“为了什么？为了看看你死了没有？”他的话就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我的肉，不疼，但血一首在流。我低头看看自己，瘦得就像一具骷髅，没有血色的脸，就像一张皱巴巴的纸，我自己看了都厌恶，他又怎会喜欢？
我哆哆嗦嗦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许哲，你以后别随便离开我，好不好？哪怕就出去几天，也告诉我你在哪，让我心里有个底。”说完，我抱住他，在他怀里放声大哭。我离不开他，他就像我的铠甲，没了他，我的生命仿佛随时暴露在危险里。
许哲一把推开我：“姐，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是你爹，没法照顾你一辈子。”我近乎卑微地说道：“你之前说过爱我，不作数了吗？”他突然嘲笑道：“‘爱’，爱能当饭吃吗？”我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爱不能当饭吃。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自己的愚昧，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瞎了眼，看不破这个世间的红尘。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这么年轻，我凭什么要求他爱我？
我想起前两天看的一个视频，里面有段话说：当年龄小的人爱上你，肯定有所求，不然图你什么？图你一身老人味，还是满脸皱纹，或者一身肥肉？这都是相互的，要是你不年轻，还想找个年轻人爱你，就得满足人家的需求。
这话真扎心。许哲这么年轻，和我在一起，我又能给他什么？我都快一年没工作了，以前存的钱也快花光，和街边的乞丐又有什么两样？我拿什么留住他？我满心沮丧，瘫坐在床沿，就像一坨稀巴烂的泥。
可我不甘心，还想垂死挣扎，哭诉着质问他：“那你上次回来到底为啥？你要不回来，我也不用去医院看这倒霉病，说不定早解脱了。你把我从悬崖底往上拉，却只拉了一半，任由我在悬崖中间自我救赎。爬上去是我命好，掉下去摔死了，那也是我自己不够努力，和你毫无关系是不是？”我冲他大声怒吼，就像得了失心疯。
他被我的话激怒，毫不掩饰地道：“你想知道我为啥回来？告诉你，我被人骗了，感情和钱都没了。我在厂里跟别人打架，被开除了，来你这儿纯粹是走投无路。我不是回来可怜你，我没有那么伟大。”他的话就像12级地震，瞬间把我埋在钢筋水泥下面，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我不甘心地喃喃自语：“那你为什么还陪我去看病？我在你心中如此不堪，你又何必救我？”
他叹了口气，声音放柔了些：“因为我真心爱过你，看你生病，我也心疼。错就错在你不该缠着我，把我当救命稻草。你太自私了，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这爱太沉重，我承受不起。你都这把年纪了，什么事情都应该比我懂，还想不明白吗？”
我静静听着。他见我不吭声，走到我身边坐下：“姐，我们曾经拥有过就够了，你何必执着天长地久。我真没法陪你一辈子。你现在放过我，我会在心里记你一辈子；要是纠缠不放，最终伤害的是你自己。对我而言，仅当是做了个噩梦。”
他的话像一盆盆冷水，把我彻底浇醒。他说得没错，我太自私，他又不是我花钱买的东西，我凭什么去占有他？他青春年少，我七老八十，我凭什么让他来爱我？为我地自私陪葬。就凭这又老又丑的臭皮囊？突然，我心里释然了，决定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抱着我，仅仅是抱着。但我知道，这不过是临别时的施舍。那一晚，我不敢闭上眼睛，生怕睡着了，错过他给我最后的温柔。我用鼻子贪婪地嗅着他身上散发的青春气息，我如同一只饿极的流浪狗，在路边捡到了块骨头，呲牙咧嘴拼了命地啃咬，恨不得将骨头里的骨髓都吮舐出来。
天刚破晓，他就迫不及待起来收拾东西。离开之前，他象征性地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义无反顾地转身出去，随手“咔嚓”关上了门。假装睡着的我，此刻屏住呼吸，数着他下楼梯的脚步声。随着他逐渐消失的脚步声，我才发现枕头湿了，原来我哭了，可我自己都没发现。许哲走了，带走了我的魂魄，留下了一张皱巴巴的人皮。我们这段荒唐的感情，就像过家家，潦草结束。
后来我的病又加重，可我再也没去医院。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像不能见光的鬼魅，蜷缩在黑暗发臭的出租屋；夜里则像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大街小巷，时而在海边，时而在高楼，时而在天桥。每次都徘徊在死亡的边缘，又莫名其妙地退却。死亡其实真的很简单，可每次走到边缘，我又莫名其妙地退了回来，就是迈不出那简单的一步。
完结
在那段垂死挣扎的日子，史铁生的这一段话，我在心里默念过几百次：“我不高兴是指精神的我。我发烧了是指肉身的我。我想自杀是指精神的我要杀死肉身的我。我不敢死是肉身的我在哀求精神的我。想结束的是痛苦而不是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