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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再桥推开美容院雕花木门时，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与门外春雨的淅沥声交织。他的西装肩头洇着深色水痕，领带歪斜地挂在脖颈，像是条垂死挣扎的蛇。皮鞋尖沾着的烂菜叶还带着菜市场特有的腥气，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在弥漫着香薰的室内显得格格不入。
江筱红倚在楼梯扶手上，看着男人局促地擦拭鞋底，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她轻移莲步，故意让裙摆扫过红木栏杆，香奈儿五号的气息如同一道无形的网，先于她的脚步笼罩住陈再桥。男人抬头的瞬间，目光撞上她耳垂上闪烁的碎钻耳钉，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陈科长公务繁忙，” 江筱红伸手接过对方的公文包，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陈再桥掌心的老茧。那层粗糙的茧子让她想起多年前在夜市摆摊时，自己磨破的手掌，“妹妹给您安排了肩颈护理，这年头坐办公室的，谁没个职业病？” 她的声音柔得像浸了蜜，尾音轻轻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蛊惑。
沿着铺着波斯地毯的楼梯上行，陈再桥的目光被墙上的油画吸引。那是幅仕女图，女子的眉眼竟与江筱红有几分相似。他慌忙移开视线，却瞥见转角处的青铜摆件 —— 两尾交缠的锦鲤，鱼嘴相触，仿佛在诉说着某种隐秘的欲望。
三楼贵宾室的地暖烘得人发昏，檀香混着地暖的热气扑面而来。陈再桥的目光在翡翠脚垫上停留半秒，落在墙角的电子屏上。实时监控里，他妻子正躺在二楼美容床上，技师的手在她胸部轻柔地打圈。那是江筱红特意安排的丰胸护理，此刻屏幕里妻子享受的表情，与平日里因琐事争吵的模样判若两人。
“陈科长，” 江筱红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泛红的耳尖，“您爱人说最近胸部下垂，都影响夫妻感情了。”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惋惜，又像是在暗示什么。陈再桥的耳尖瞬间通红，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带，却让本就歪斜的领带结更显凌乱。
江筱红忍住笑，伸出纤细的手指，替他调整领带。指尖划过喉结时故意停顿，触感如同羽毛轻扫，陈再桥浑身紧绷。“我们新到了法国进口的丰胸精油，” 她从银盘里拿起小玻璃瓶，玫瑰花香瞬间盖过对方身上的烟草味，“原价三万八，给科长夫人算半价。” 玻璃瓶在灯光下折射出的光泽，像极了江筱红眼中闪烁的算计。
陈再桥的手在膝盖上捏成拳头，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盯着监控里妻子的画面，想起上个月发工资时，妻子想买支新口红都要犹豫再三。此刻她却躺在豪华的美容床上，享受着自己负担不起的护理。“江老板说笑了，我一个小科员...”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话未说完，江筱红己将温热的毛巾递到他手边。
“陈科长，” 她的指尖在他手腕的脉搏处轻轻一按，触感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正攥住他的命脉，“我这有个理财项目，年息 15%，比银行定存划算多了。” 红木抽屉拉开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极了陈再桥此刻紧绷的神经。她取出一叠文件，纸张翻动时带起淡淡的墨香，那香味里仿佛还掺杂着金钱的铜臭。
陈再桥望着文件上醒目的数字，喉咙一阵发紧。局里审计报告上 “筱红美颜中心” 异常的流水记录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些跳跃的数字仿佛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噬着他的理智。他突然抬头，目光紧紧盯着江筱红的眼睛，像一头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江老板不怕我查账？” 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外的雨突然变得狂暴起来，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上天在为这场对峙擂鼓助威。
江筱红却笑了，那笑容像春雨般绵密，却又带着几分寒意。她起身时，旗袍下摆扫过地毯，扬起几不可见的尘埃。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叠发票，整齐地摆在茶几上，动作优雅得如同在摆弄一件精美的艺术品。“陈科长说笑了，” 涂着丹蔻的指尖轻点发票，指甲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每笔交易都有正规发票，就连给王所长的皮鞋，都是香港专柜的小票呢。” 那些发票边角整齐，印章鲜红，可陈再桥的目光却死死盯着其中一张发票 —— 日期处的墨迹微微晕开，像是未干的泪痕。
此时，监控里陈妻的护理结束，技师正给她涂护手霜。陈再桥看着屏幕里妻子舒展的眉眼，那是他许久未曾见过的放松神情。江筱红指着屏幕，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姐姐的手保养得真好，” 她忽然叹气，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掌心狰狞的烫疤在灯光下格外醒目，宛如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不像我，从小摆摊，手上全是老茧。”
陈再桥的目光落在那道疤上，记忆的闸门瞬间被打开。小时候，母亲在菜市场卖鱼，双手被鱼鳞划得伤痕累累，却依然笑着为他缝补书包。此刻，江筱红手上的疤痕与母亲的手重叠在一起，他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几分：“江老板不容易。”
“所以才需要陈科长关照，” 江筱红趁机将理财合同塞进他手里，合同封面上烫金的字样刺得陈再桥眯起眼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的眼球，“姐姐的丰胸疗程，我给您记在公司账上。” 她的声音甜得像蜂蜜，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如同藏在花朵后的毒刺。
贵宾室的钟摆声格外清晰，“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是敲在陈再桥的心上。他盯着合同上 “筱红美颜中心” 的公章，印泥有些晕染，像是刚盖上去的。正要开口质疑，江筱红己转身打开香薰机，浓郁的薰衣草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笼罩。那香气逐渐模糊了他的思绪，让他想起妻子刚才满足的笑容，想起女儿渴望的新书包，想起自己每个月捉襟见肘的工资。
“陈科长，您看这合同...” 江筱红的声音从氤氲的香气中传来，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陈再桥的笔尖悬在合同上，迟迟未落。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那支笔有千斤重。最终，钢笔在纸面划出一道颤抖的弧线，那歪斜的字迹，就像他此刻扭曲的内心。江筱红看着签名，想起自己当年在王重阳房产证上签字时，手也抖得厉害。只不过，他抖的是笔尖，她抖的是心尖。窗外的雨依旧在下，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朦胧的雨幕中，仿佛这场用尊严和良知做筹码的权钱交易，从未发生过，却又在各自的生命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