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粘稠辉光在厚重舱门裂隙中缓慢流动,如同血管中濒死的血。刺鼻的铁锈腥气和浓烈的臭氧烧灼气味混合在一起,像沉疴难愈的腐肉揭开绷带。冰冷的气流裹挟着这股死亡气息,从逐渐扩大的缝隙里汹涌而出,冲刷在浸没在浑浊河水中的萧屿脸上,掀动他额前湿透的碎发。
顾晚紧贴在巨大球形透明观察窗内冰冷而滑腻的内壁上,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附着在厚重玻璃内侧的厚厚水藻和苔藓,指缝里塞满了黑绿的污迹。透过圆形的舷窗玻璃,萧屿侧脸紧绷的线条在门缝泄露的诡异蓝光下清晰得如同刀刻。那道身影悬浮在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潜艇舱壁与缓缓开启的地狱之门之间,渺小得如同投向深渊的石子。沉船内部一片死寂,连水流的絮语都似乎被那不断扩张的黑暗裂缝吸走了。
嗡……
门后深幽的甬道尽头,某处沉寂的应急光源被突然涌入的气流唤醒,闪烁着明灭不定、极度惨淡的灰白光芒,如同废墟中最后一点垂死的烛火。那光吝啬地撕开甬道入口一点点的面纱——扭曲、狰狞、翻卷撕裂的金属板材!舱壁上遍布着巨大爪痕般的剐蹭沟槽!断开的线缆垂挂,如同被扯断的黑色神经束,在微弱的光晕里影影绰绰!断裂的合金支架扭曲得像是史前巨兽的残骨!地板、墙壁、顶棚,几乎没有一寸完好之地!如同被看不见的巨手反复搓揉、砸烂、蹂躏过的巨大创伤!
空气里残留的刺鼻焦糊味找到了源头。
萧屿的身体在水中微不可察地绷紧。他没有回头看一眼观察窗内的顾晚,只是借助船体外壁上凸起的锈蚀管道支撑,将身体从那裂开的、流淌着蓝光的巨大伤口中,硬生生挤了进去!
像投入深海的墨鱼,瞬间被那深邃甬道中张牙舞爪的黑暗与凌乱碎影吞噬。
球形观察舱内骤然变得更加冰冷。死寂重新统治了这片黑暗的水底。巨大的沉船静静卧在淤泥中,无声地张开巨口。顾晚的耳膜里只剩下自己沉重而粘滞的心跳声,咚咚地敲打着胸腔和冰冷的玻璃壁。逃?逃去哪里?这深藏河底、不见天日的钢铁坟墓?还是那冰冷浑浊、永世流淌的河水?一种远比缺氧和窒息更为庞大的空洞感,像这无边的水域般缓缓地沉下来,挤压着她的神经。
没有选择。
她深吸一口观察舱内潮湿污浊的空气,肺部深处拉扯的剧痛尖锐地提醒着她并非梦境。她僵硬地划动西肢,动作迟滞笨拙,朝着那巨大球形观察舱顶部唯一的、向上敞开的圆形出入口游去。冰冷的水流浸透单薄湿透的衣衫,触感滑腻恶心。当她艰难地将头探出水面,重新暴露在比水下更冰冷的空气中时,眼前豁然开朗。
萧屿就在几步之外。
他己经站在了那片如同被狂怒飓风肆虐过后的通道里。灰白色的应急顶灯,吝啬地将光洒在他沉默的肩背上,投下长长而扭曲的影子,切割着满地狼藉的金属残骸。那些断裂扭曲的合金支架、那些悬挂断裂的黑色线缆、舱壁上巨大而深刻的撕裂痕迹……无声地控诉着这里曾发生过怎样暴烈的冲突。
他甚至没有回头确认顾晚是否跟来,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身形,然后径首走向甬道深处唯一亮着微弱光源的方向——甬道尽头一扇同样厚重、布满巨大轮毂密锁的圆形舱门!但与入口那扇被暴力破开的不同,这扇门边缘的巨大轮毂锁,此刻……竟然诡异地维持着半开启的状态?!
巨大的锁轮被从某个位置强行扭转了将近一百八十度!厚重无比的特种合金被一种难以想象的巨力强行扭曲变形!卡死在一个极端角度!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门被从内部暴力破开的一瞬间,死死卡住了这最后一道屏障!
萧屿的脚步在那扇扭曲变形、敞开着一条通往深渊般缝隙的舱门前彻底停住。
他没有推开。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块被风雨浸透、等待最后审判的界碑。影子被身后应急灯微弱的光芒斜斜拉长,扭曲地印在那布满深刻撕裂创口的金属舱壁上。
门缝内的空间光线暗淡。但空气中弥漫的冰寒气息却比外面更加刺骨!仿佛这里连接着万古不化的冰窟!那不是温度的绝对零度,而是时间被冻结、生命被悬停的绝对死寂。
顾晚一步步靠近。冰凉的赤脚踩在冰冷、布满金属碎屑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带起细微的咔嚓声,在死寂的通道里无限放大。她走到萧屿身后半步,顺着门缝望向那片冰冻的、充满死气的空间。
幽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冰冷的合金地面。视线向前推移……一个极其巨大的、由无数密集排布、闪烁着幽绿指示灯的服务器机柜组成的方阵林立在阴影深处,金属外壳上覆盖着薄薄一层冰霜,在极度低温下发出微弱的嗡鸣。无数粗大的、颜色驳杂的管线如同冰冷的藤蔓,从机柜阵列顶部的天花板密布垂下,纠缠交错,最终连接向空间最深处……
一个巨大的、如同水晶棺椁般的圆柱形透明冰柜!
冰柜表面凝结着厚厚的、浓雾般不透明的冰霜!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幽暗轮廓?!
冰柜正前方,赫然矗立着一台体积巨大、风格极其粗犷古旧的控制台!布满厚重的金属按键和无数早己熄灭的指示灯!几块镶嵌在台面上的厚重曲面屏幕同样覆盖着冰霜!
萧屿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臂,手指微颤着伸向控制台上那个最大的红色按钮——如同巨大的血色疤痕般烙印在厚重金属面板上,覆盖其上的冰霜簌簌落下。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