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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战事加急，久战不息，民怨沸腾。
谏臣上书，皇帝不是不知晓，西南百姓渴望贺家，渴望贺家唯一的血脉能回到西南，大败敌军，为他们夺回和平。
这并不是贺郡能不能打赢的问题，而是民心所向。
民心有时是蒙昧的。
但对于战争，民心又等于士气。
作为皇帝，也不能失去民心。
可皇帝心中就是有一口气。
年少时，他处处不如贺郡，被贺郡耀眼的光芒压得几乎窒息，等他继承皇位，万人之上，却还要被百姓逼着承认，他堂堂皇帝，没了贺郡，便拿不下西南。
在这种关头，贺郡却又大显身手，救下皇后，这件事迟早要传出去，西南百姓会更信服贺家。
皇帝愤怒、妒忌，却不能轻易对贺郡动手，尤其是当下。
罢了，大丈夫能伸能缩。
他要利用贺郡，榨干贺郡最后一点价值，再让贺郡战败，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百姓弃若敝履，这才能让他痛快。
一如既往，皇帝只需权衡、算计，上战场冲锋送死，那是臣子该为他做的事。
贺郡啊贺郡。
既是忠臣，那便为了他这位君主的威名，再死一回。
“贺郡是武将出身，”皇帝说，“朕便赐他重回西南，为国奋战。”
他猜忌的眼神一刻不停地扫视徐清裘的脸。
“你觉得如何？”
徐清裘：“臣妾不敢参政。”
她得体地回答。
皇帝打量她半晌，说：“刺杀一事，朕会派人查实，给你和徐家一个交代。你受惊了，回去好好休养。”
他绝口不提若月公主是刺杀主谋，也不提徐清裘擅自杀了圣地僧人。
一事抵一事。
这便是交代了，皇帝再不会给她什么后续。
徐清裘垂眼。
她也不求从皇帝这处得到什么公正。
李若月能动用暗卫刺杀，其中有皇上的纵容，这位皇上想得极好，牺牲一个李若月，能在宫外杀了皇后，再顺理成章将敦贵妃推上后位。
不，皇帝没信李若月能杀了她徐清裘。
但皇帝也想给徐清裘一个教训，又玩了借刀杀人这一招，这次让李若月当刀。
兄妹之情，只有李若月信。
夫妻之情，帝后二人不信。
——不过徐清裘也不在意，贺郡能重返战场，便是她的所求，但为了掩饰这一点，她还是垂了眼泪。
皇帝越专注于她杀了圣僧与李若月刺杀这两件事的平衡，越不容易注意她的真实目的。
“请皇帝还臣妾一个公道，莫要偏私。”
徐清裘不依不饶。
“臣妾失手杀了几个僧人，但若月，她是要臣妾的命！臣妾是皇后，一国之母！”
她帮皇上惩戒李若月，背了黑锅，又被赶出宫祈福，是天大的委屈。
皇帝蹙眉，到底徐清裘身后是徐家，新的势力还未立起来，他如今还不能彻底得罪徐家。
他只不耐烦地哄她：“朕说了，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徐清裘咬唇：“臣妾，信您。”
一个信字，说得她想笑。
皇帝不信徐家，徐家不信皇族，徐家养出的女儿，也不会信任皇帝。
可皇帝大约信了她吧。
因着抛开权势而言，男人自信，总觉得女人会爱他。
他是夫君，妻子该因他妒忌。
徐清裘“妒忌”地抹了泪，才出了御书房，太后又叫人请她过去。
来者不善。
太后身边的清芳姑姑没有给徐清裘一个笑脸，神色肃然。
她知晓徐清裘性子乖戾又杀人如麻，后宫中就未曾出过一个这样的奇葩，若不是如今皇帝制衡有道，恐怕这后宫还是徐清裘说了算。
曾几何时，太后都质疑不了徐清裘的决定。
如今，徐清裘对于后宫中人而言，依然可怕。
清芳姑姑心中打鼓，怕徐清裘不配合。
要知道太后让徐清裘去国安寺祈福，是为了给她一个教训，而徐清裘却反手杀了僧人，公然践踏太后的脸面。
当真是个疯子。
可出乎清芳姑姑所料，徐清裘抹去眼角的泪水，乖顺地应了。
“母后有请，儿臣自当去。”
清芳姑姑一愣。
她未曾想过皇后会如此配合，看来皇后也知晓自己犯下大错，心中胆怯了。
皇帝定是训斥了皇后。
到太后宫殿前，清芳姑姑又让徐清裘等上一会。
她进去向太后通报。
“皇后娘娘从御书房出来，脸上有泪痕。”
太后便知晓皇帝责罚徐清裘。
她心中更有底气。
对徐清裘为何在圣地大开杀戒，她更确信是因为女人心计。
“作为皇后如此心肠歹毒，嫉妒敦贵妃有孕，哀家让她出宫祈福，她却因着妒忌，杀了无辜僧人泄愤，实在是可恶。”
“去把人带进来！”太后冷哼一声，怒道。
清芳姑姑应是。
她对徐清裘更没了一丝好脸色。
“皇后娘娘，请吧。”
徐清裘见清芳姑姑作态，心中知晓，这一场好戏，她是演得所有人都信了。
她杀了太后崇尚的佛门僧人，人人都信她是因妒忌而疯魔。
这是皇帝想要的结果。
毕竟，李若月刺杀皇后一事是绝对不能被暴露的，皇后虐杀僧人，是因为嫉妒，皇帝己经暗示了她，要她接下这个恶名。
徐清裘无畏恶名。
不过，她也有一些利息想收一收。
徐清裘自若地跟上了清芳姑姑。
她面色苍白，是白毫为她化了些妆，掩住了唇色。
便是不哭，看起来也憔悴。
太后宫内熏着极重的檀香，白烟缭绕。
人一进去，仿佛被汤煮了似的，呼吸都不畅快，喉咙、鼻腔被灌进了浓稠的烟气。
徐清裘面色不变。
她心中极其厌恶到太后宫中，但今日她手捏筹码，要从太后身上撕下一块肉，让若月公主也不痛快。
这檀香越浓，越是显得太后可笑。
太后见了她，一句话不说，沉沉地将手中名贵的紫檀佛珠磕在桌上，发出“啪”一声，像是要给徐清裘一个耳光。
“皇后，你是去祈福，怎能大开杀戒？！”
她先发制人，怒斥徐清裘。
徐清裘不慌不忙地跪下，道：“儿臣有罪。”
她跪得快，不让太后说话。
比嗓门，她不输太后半分，看似不怒，声音却洪亮，字字清晰。
“为了若月，儿臣不得不灭口。”
她抬起眼睫，眼中细碎光芒，是委屈的泪水。
“儿臣，是一片苦心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