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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坑里的水混着机油味，黏糊糊粘在裤脚上。陈风从训练场最深的泥沟里爬出来，每一步都像拖着铁块。肩胛骨那道旧伤跟着步子一抽一抽地疼，像里面埋了根生锈的针。他从鼓囊囊的工装裤袋里掏出裂了缝的手机，屏幕反光映着他沾满黑泥的脖颈。
「方雨晴小仙女」：「（闪亮亮奶茶杯照片）你的赔罪奶茶！快谢恩！」后面还跟着个小猫跳舞表情包。图片里粉红色的杯子堆满亮晶晶的波霸，看着都齁嗓子。
陈风眼皮都没抬。手指在冰凉屏幕上划拉两下。
「嗯。」
发完首接按灭屏幕，像关上个聒噪的开关。
…………
推开出租屋的老铁门，门轴发出老旧的呻吟。屋里有股灰扑扑的凉气。他拖着发沉的腿走到角落，旧桌子腿有点瘸，桌面放着个小药盒——蓝色的，硬邦邦的，印着复杂的英文和方建国签名的纸条。医用维生素，给肩膀打针用的。
药盒旁边，是上次强训发的黑亮会员卡，冷冰冰地反着窗外的光。
该用吗？
陈风手指蹭过药盒光滑的边角，有点凉。他拉开抽屉，里头躺着个翻烂的笔记本。前面记满外卖单子，后面几页潦草写着大字：“反应测试点7！超了！收着点！”字迹歪歪扭扭。
他盯着那几个字，喉结动了动。啪地合上本子，顺手把药盒推进抽屉深处黑黢黢的角落。
…………
屋子里暗下来。只剩手机屏幕幽蓝的光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影子。
手指在朋友圈列表往下滑。
滑啊滑。
停。
那个熟悉的小猫头像。
更新了。
就在刚刚。
一张巴黎咖啡馆的照片。
午后阳光暖暖地晒在木头小桌上，一杯卡布奇诺奶泡堆成了小山，顶上颤巍巍地画了个小爱心。旁边一本书摊开着，法文标题看不懂。一罐鲜红的树莓果酱搁在书边，木勺还插着。没写字，只有光。
陈风看着那杯咖啡。奶沫尖儿上，那颗心有个小小的缺口，像被谁不小心碰掉了一角。这画面太静，静得能闻见隔着一万公里的咖啡香。他沉默地看了很久，手指点开图片，按了保存。
屏幕暗下去，又被他点亮，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半边明，半边暗。
抽屉里那个药盒的棱角好像隔着木板硌着腿。
窗外的城市灯光远远的，像无声的海。
…………
塞纳河边的风吹得玻璃窗轻微震动。夏冰灵用小勺搅着新上的咖啡，奶泡一点点塌下去。她看着杯壁凝成的水珠滑落，忽然想起那个肩膀。
记忆深处猛地一扯——车流刺耳的尖叫里，她被一股大力死死抓住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把她骨头捏断！她踉跄着跌回安全地带。
那一瞬间，视线掠过他紧绷的蓝色工装后背，衣料被汗浸透一块深色……还有肩胛下面那片模糊的、像愈合疤痕的白印。
手腕仿佛又火辣辣地疼起来。
她叹口气，摸出手机。朋友圈还停留在他那张保存的咖啡照片上。她想给他发点什么。
打字：“肩膀好点了吗？”
删掉。
换成：“巴黎今天放晴了。”
又删掉。
光标在空白框里一闪一闪。隔壁桌情侣的笑声飘过来，更衬得她孤零零。
最终，她只点开搜索框，手指笨拙地敲：
“肩膀老伤 干活疼怎么办”
“修复骨头的维生素”
密密麻麻的词条弹出来。
她默默记下几个药名和“高压氧舱治疗”。目光停留在网页上那张冰冷的医用氧气面罩图片上很久。
服务生擦着邻桌，示意要关门了。夏冰灵收起手机，目光落在桌角。纸巾的角落，她写着药名的字迹被咖啡杯底渗出的水渍晕开一小片模糊的褐色，像颗干瘪的眼泪。
窗外河水泛着路灯零碎的光，凉意透过玻璃渗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