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室的雕花木窗半开着,秋风卷着香灰在阳光里浮沉。陈婉宁着刘欣雨递来的建盏,杯底沉淀的木蝴蝶花碎瓣像蜷缩的婴儿手指。空调出风口“咔嗒”响了一声,温热的风拂过她的后颈时,金属手术台的冷硬触感突然在记忆里复苏。
“记得,中秋那晚……”她开口时,供桌下的电子驱蚊器突然爆出电火花,烧焦味混着沉香首冲鼻腔,“我陪小曼去和睦医院,她躺上手术台还在刷短视频。”
陈婉宁指甲抠着杯沿:“那天,背景音是《但愿人长久》,歌手把‘千里共婵娟’那句唱得像撒娇。护士让我签知情书,‘自愿终止妊娠’的‘终’字被我戳破了,油墨晕开像团血渍。”
刘欣雨从博古架取下铜制转经筒:“后来呢?”
陈婉宁盯着转经筒浮雕的忿怒相明王:“胚胎装进黄色医疗袋时,有片桂花粘在我手背。我甩手撞翻了推车,一支扩宫钳滚到墙角——”她喉头动了动,“像寺庙壁画里的降魔杵。”
刘欣雨突然转动经筒,梵文刻痕擦过陈婉宁的袖口,露出腕间三道抓痕——她今早才发现,梦里被褪皮的塑料模特掐过的位置,在现实泛着青紫。
刘欣雨站在茶台前,缓缓地点燃了一支柏子香。烟雾缭绕中,她的声音仿佛也被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阿弥陀佛,陈施主,你可曾听闻过这样一件事?”她轻声说道,目光落在了对面的陈施主身上。
陈施主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刘欣雨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曾经,在东莞妇幼院的后巷里,有一家小小的牛杂店。这家店的老板娘,总是喜欢向人炫耀,说她给医院里的人流主任拉客,可以从中抽取一定的提成。”
她的语气平静,但其中似乎蕴含着一丝淡淡的惋惜。
“然而,去年的冬至,命运却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刘欣雨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那天,她像往常一样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砂锅,突然间,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说到这里,刘欣雨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能感受到当时的紧张气氛。
“那锅滚烫的汤,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泼在了她自己的小腹上。”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不忍,“医生们赶来后,发现她的烫伤形状异常奇特,竟像是一个胎儿蜷缩在腹中。”
刘欣雨轻轻地拨开香灰,露出了底层结块的黑色晶体。那晶体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诡异。
“这黑色的晶体,据说是烫伤后形成的痂。”她解释道,“而它的形状,却让人不禁想起那个未成形的生命。”
刘欣雨用铜镊子夹起块黑色香痂,柏子香的青烟突然扭曲成子宫轮廓:"上个月,有一位女施主说,她在美容院敷脸时,隔壁床两个姑娘聊堕胎比选美甲还轻松。穿露脐装的问:‘第三次该选无痛还是药流?’另一个嚼着口香糖说:‘选周末套餐呗,做完还能逛恒隆’。她特意看了看这两个女子的模样,你猜那些姑娘后来怎样?大概过了两周,她在美容院又看到了那个嚼着口香糖的女生,只是她现在穿高领衫因为她脖子上缠着脐带样的瘢痕疙瘩。"
柏子香氤氲中,刘欣雨合掌低诵:"孔子云'君子之美,不之恶'。像堕胎这种事情,但凡牵涉其中,便如同是同根之果,业报不过是早晚的事。"
陈婉宁攥紧红绳空荡荡的末端声音发颤:“刘师傅,您首说吧,需要我怎么做才行结束这厄运?或者摆点什么在家里?我认识苏富比的拍卖师……”
刘欣雨将香灰撒入青瓷钵:“阿弥陀佛,陈施主请从明天开始,每天辰时念《地藏经》第七品,供清水别供茶,还有,我这里有开光的佛香,都是寺院内部专用的,平时香客们根本见不到,你带一些回去,每日点上,怨灵惧火。”她蘸着香灰水在黄表纸上画符,“法会三千,往生灯一盏八百,你看着随缘就好。”
扫码转账时,手机突然弹出母婴广告:戴着兔耳发箍的婴儿咧嘴而笑,牙龈渗出细密血珠。陈婉宁踉跄着推开雕花门,电梯下行时,昨夜未干的积水倒映着屋檐下泡烂的纸扎娃娃——那惨白的脸上,空洞的眼窝里正缓缓渗出浑浊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