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短暂平静就像那薄如蝉翼的冰层一般,看似坚固,实则不堪一击,只需轻轻一碰,便会瞬间碎裂。而林秀娟,也像是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起初的那几日,她还会勤快地操持家务,将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然而,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动力和热情一样,对家务事变得越来越懈怠。不仅如此,她还开始对家中的其他事情百般挑剔,尤其是对那两个尚未出嫁的小姑子——卫红和卫华。
无论是卫红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碗,还是卫华在打扫房间时遗漏了某个角落,林秀娟都会毫不留情地指责她们,甚至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大发雷霆。原本和谐的家庭氛围,也因为她的这些变化而变得紧张起来。
“今天炒菜放那么多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卫红,你以后少往娘家跑那么勤!”晚饭桌上,林秀娟筷子一放,脸色不善地抱怨。一盘青菜里零星几点油星。
陈卫红委屈:“嫂子,我就今天周末回来……”
“周末就不是日子?回来多吃一口不是粮食?”林秀娟声音拔高,眼风扫过闷头吃饭的陈卫东,“卫东,你妹妹们也不小了,老住娘家算怎么回事?知道的说是孝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没规矩!”
陈卫东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她们都在工作,在家住几天怎么了?”
“怎么了?房子挤!开销大!”林秀娟嗓门更大,“一个个跟没断奶似的!这个家到底是你的还是她们的?我看你就是个怂包!”
“你!” 陈卫东脸色涨红。
眼看就要吵起来,陈老太太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少说两句。秀娟啊,卫红她们是回自己家……”
“自己家?”林秀娟猛地站起来,声音尖锐,“我嫁进来这房子就是我和卫东的!她们都是泼出去的水!回这个家白吃白喝?妈,你偏心也不能这样!你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农村来的儿媳妇!”
这顶帽子扣下来,陈老太太顿时说不出话。陈老爷子“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脸色铁青如寒冰。他锐利的目光首刺林秀娟:“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定规矩!看不看得起,你心里最清楚!”
林秀娟被老爷子的威严震慑了一瞬,随即嚎啕大哭起来,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我不活了!我怀着你们老陈家的孙子,你们一家子就这样欺负我啊……陈卫东!你这个没良心的!看着你爹妈你妹妹合伙挤兑我!我死了算了……” 她哭喊着就要往墙上撞。
陈卫东又慌又怒又难堪,想去拉又不敢。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年轻的灰蓝色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装着一些新鲜野菜的小篮子,正是当地寺庙的刘居士。刘居士是陈老爷子战友的女儿,也住在附近的净心庵(虽称庵,但更像一处清修之所),时常来探望走动。她目睹了闹剧的尾声,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清澈而安静,像局外人又像沉默的镜鉴。
陈老爷子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指着哭嚎的林秀娟和陈卫东,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化作一声雷霆般的怒吼:“滚!都给我滚出去!陈卫东,带着你的老婆,滚出这个家门!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长久积压的怒火和对这个搅家精的深恶痛绝终于爆发,老爷子做出了驱逐的决定。
林秀娟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神里闪过怨毒,随即转为更大的哭闹。混乱中,陈卫东被拉扯着,拖着还在叫骂的林秀娟,灰头土脸地被推搡出了家门。
待吵闹声远去,院子里死一般的沉寂。刘居士这才走进来,把篮子递给还在抹泪的陈老太太张翠芝,低声安慰:“婶子,您保重身子,别太难过。”她又看向扶着桌子、剧烈喘息、面色灰败却强撑挺首的陈老爷子,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柔声说:“陈叔,气大伤身,您缓缓。一家人缘分深浅,善恶好坏,总有定数。心若不正,强行拢在一处,只怕更生祸殃。您……也是为这一家安稳着想。”
陈老爷子接过水杯的手微微发颤,居士的话似乎点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无奈和悲凉。他看着院子里槐树落下的枯叶,沉默良久,最终深深叹息一声,那叹息里是无尽的疲倦和沉重。槐树的枝叶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如同一声苍凉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