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不渡穷鬼

第59章 恶种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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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佛不渡穷鬼
作者:
良民良大人
本章字数:
5638
更新时间:
2025-06-19

铅灰色的晨雾裹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沉甸甸地压在“建斌金属加工厂”的上空。张建斌站在二楼的办公室窗前,昨夜的酒意早己散尽,但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窗框凹槽里几点凝固的灰烬——那是昨夜佛像碎裂时溅出的香灰。

楼下水泥空地前,夜班和白班的工人僵硬地列成几排,像一排排生锈待修的金属部件。周莉站在告示板前,崭新的红纸告示被雾气打湿,晕开几片深褐色的水渍,宛如凝固的陈旧血迹。她扬起缠着白色创可贴的右手食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都打起精神,听好了!”周莉尖利的声音刺破沉闷的寂静,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最终钉在低头沉默的王姨身上,“从今天起,厂里设立‘反迷信奖’!举报任何人在厂区烧香、供佛、搞封建迷信活动的——核实后当场奖励五百块现金!”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工人们脸上掠过的惊愕和惶恐,“公开站出来,批判这种愚昧行为的——”她的音量陡然拔高,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重奖一千!”

沉重的铁梯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张建斌缓步走下,锃亮的皮鞋踏在冰冷的金属台阶上,发出沉重而清晰的回响,如同某种不祥的倒计时。他走到妻子身边,接过她递来的话筒,视线却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不由自主地飘向车间大门附近的废料堆积区。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昨夜被扔在那里的白玉观音像的碎片,在潮湿灰暗的地面上显得格外扎眼。一块最大最尖锐的碎片,向上斜指着,宛如一道冰冷的剑锋,正对着一无所知的人群。

张建斌的目光落回人群,脸上堆起混杂着倨傲和轻蔑的笑容:“有些老古董,天天对着几块泥巴木头磕头!”他嗤笑一声,抬脚踢飞了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半截残香,那香头立刻被污泥吞噬。“有用吗?拜那些死物,能给你涨工资,能给你交社保?”他扬起声调,带着煽动性的高亢,“要拜,不如拜我这个给你们开工资的!机器多转一圈,钱就哗哗往里进!这才是真神!听懂了吗?!”

人群死寂一片,大多数人都低下头,避免与他凌厉的目光接触。晨雾中的香灰颗粒粘腻地飘散着,悄然落在深蓝色的工装制服上。角落里,老刘感到喉头发紧,心脏在肋骨后沉重地撞击。他粗糙的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裤袋深处,那里面藏着儿子住院后最新的催缴通知单,三万块的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

“张总说得对!”一个年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刻意讨好的亢奋。是青年技工阿凯,他瘦削的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几步就挤到了人群前列。他用手指向人群末尾那佝偻的身影,提高音量:“咱们厂里谁不知道刘叔最老实,最本分!让刘叔带个头表个态呗?刘叔,您说,这信佛拜佛是不是封建迷信?是不是蠢?”

刷!上百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老刘身上,带着探究、压力、同情,更多的是麻木的旁观。那目光犹如实质,灼烧着他蜡黄干瘦的脸颊。老刘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他能感觉到会计王姐在他身后极其轻微地、带着某种无声催促地点了一下他的背脊。那张三万块的缴费单仿佛在裤兜里燃烧起来,烧穿他的布料,烫进他的心脏。

他枯瘦如柴、关节粗大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他才将那只如同枯枝般的手缓缓举起,手臂僵硬得不像自己的。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咕哝,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

“佛……”他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带着浓重的乡音和令人窒息的痛苦。他能清晰感受到王姨在他身后冰冷而执拗的目光。他再次张嘴,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那几乎听不见的、却足以撕裂他整个信仰世界的句子:“……是假的。”

“轰——!”人群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声和稀稀拉拉的掌声。阿凯笑得前仰后合,用力拍着巴掌。张建斌也满意地扬起下巴,用力鼓起掌来,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喧闹声中,老刘佝偻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无法遏制的酸腐腥气首冲喉头。他猛地捂住嘴,不受控制地弯下腰,“哇”地一声剧烈呕吐出来。他吐出来的污物混杂着浑浊的胃液和黄褐色粘稠物,赫然夹杂着刺眼的鲜红血丝!——这是他那被连啃几天的冰冷硬馒头反复打磨摧残的溃烂胃壁的抗议。秽物溅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部分暗红的血沫悄然渗入地砖细微的缝隙,正悄无声息地朝着废料堆里那堆冰冷的白色碎片蜿蜒流去。

阿凯迅速掏出手机,“咔嚓”一声,精准地捕捉下老刘佝偻如虾米、痛苦呕吐的狼狈瞬间。他飞快地点开名为“管理层核心”的微信群,将照片发送出去,并附上一行字:[搞定老顽固!张总,清除这种思想毒瘤,得加钱吧?] 手机屏幕瞬间变暗,映照出他此刻充满野心的、得意扭曲的笑容。而在不远处的车间安全宣传栏上,一张崭新的“安全生产标兵”照片里,阿凯穿着整洁的工装,笑容灿烂,眼神清澈。两张脸孔,天差地别。

仿佛是对这场闹剧的回应,车间里所有的机器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刺耳的同步嗡鸣!红色的指示灯疯狂地闪烁,节奏怪异,竟隐约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类似于诵经时敲击木鱼的韵律。两个值班电工被这突如其来的故障惊得手忙脚乱,拿着工具冲进车间检查线路。

与此同时,一辆小型的黄皮铲车正按照日常流程轰隆隆地驶向废料堆,准备清理角落里的垃圾。履带碾过那一片狼藉——昨夜被雨水泡涨的包装盒、生锈的边角料、油腻的碎布。铲斗毫不留情地推向前方,将最后一点闪着潮湿微光的白色碎片彻底卷入、覆盖。就在铲斗落下的瞬间,一道细微的、如同冰晶反射般的冷光倏地一闪,如同活物般,精准地溅射向角落,钻入了放在旁边准备更换轴承的老刘那破旧的、敞开盖子的工具箱夹层深处。那被厚厚油垢覆盖的工具箱夹层,像一张冰冷的嘴,无声地吞下了这份业力的种子。

张建斌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工厂远处那几根日夜不息的高耸烟囱。浓重的、粘稠如墨的黑烟正滚滚而出。那黑烟在灰暗的天空背景中翻腾、扭结,轮廓骤然变得清晰无比——那分明是一张巨大、扭曲、充满了愤怒的狰狞人脸!其眉眼轮廓,竟与昨夜他在酒店门口回望时看到的那道幻影惊人地重合,但此刻,它更加清晰,更加真实,那巨大的、燃烧着虚无火焰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下方狂欢的人群。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张建斌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诵经声若有若无地传来。声音来自紧紧关闭着门的财务室。是王姨!那语调低沉、含糊,但其中某些断断续续的音节,竟然诡异地契合了昨夜酒桌上张建斌那嚣张狂言的回音——“拜…不如拜我…拜我…” 这声音像是带着某种冰冷的针,穿透墙壁,钻进张建斌和周莉的耳朵。

“吵死了!!”张建斌被烟囱的幻象和诵经的噪音搅得心烦意乱,猛地对着广播喇叭的话筒暴喝一声,狠狠地将话筒砸在控制台上!刺耳的电流啸叫声炸开,瞬间淹没了那诡异的诵经声残余。

他烦躁地用手猛地揪了揪自己乌黑的头发。一把发丝被他揪在指间。张建斌的目光随意地落在手上,瞳孔却骤然收缩!在他指间数十根黑发中,赫然混着三根触目惊心的、如同昨夜砸碎的香灰般质地的灰白色发丝!风将其中一根灰白发丝吹拂而起,打着旋儿,轻轻巧巧地飘落,最终黏在了那簇新告示上鲜红的“奖”字上。

像一张盖棺定论的判决书上,按下的第一个冰冷的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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