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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切割机的尖啸声穿透了厂房铁皮屋顶，张建斌站在二楼的办公室窗前，俯视着下面忙碌的生产线。六台数控机床同时运转，二十几个工人像工蚁一样穿梭其间。他深吸一口气，机油和金属粉尘的味道灌入鼻腔——这是金钱的味道。
"老张，新订单的预付款到账了。"周莉推门而入，高跟鞋踩在铁皮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三十出头，烫着一头时髦的棕色卷发，手里晃着一张银行到账通知单，"八十万，比上次多了百分之二十。"
张建斌转过身，接过单据，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今年三十八岁，身材保持得不错，只有微微隆起的小腹暴露了这个年纪男人常见的松懈。工厂的生意从三年前接手时的濒临倒闭，到现在月流水突破两百万，全靠他和周莉的苦心经营。
"告诉工人们，今晚加餐。"张建斌把单据折好塞进西装内袋，"再给管理层每人发一千块奖金。"
周莉撇了撇嘴："又发钱？上个月才加过工资。"
"这叫激励。"张建斌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批订单交货期紧，得让他们心甘情愿加班。"
周莉没再反驳，转身走向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对了，王姨又在财务室烧香了，满屋子都是烟味。"
张建斌皱起眉头："这老太婆..."
"我去处理。"周莉摆摆手，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张建斌坐回办公椅，目光落在墙上的工厂平面图上。三年前，这里还是一家濒临倒闭的国营配件厂，工人们懒散度日，设备陈旧不堪。他接手后大刀阔斧改革，裁掉了三分之二的员工，引进新设备，实行计件工资制。现在，建斌金属加工厂己经是本地小有名气的民营企业。
窗外的阳光被一阵黑烟遮蔽——那是厂区东北角的熔炉正在工作。张建斌眯起眼睛，那黑烟的形状有些奇怪，像是一张扭曲的人脸。他摇摇头，把这荒谬的念头赶出脑海。
财务室里，王姨正跪在一个小佛龛前，双手合十。佛龛里供着一尊白玉观音像，前面摆着一个小香炉，三支细香己经烧了一半，青烟袅袅上升。
"王姨！"周莉猛地推开门，刺鼻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她厌恶地皱起鼻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厂里不准搞这些迷信活动！"
王姨缓缓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六十多岁，是厂里为数不多的老员工之一，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睛却出奇地明亮。
"周厂长，我就是上个香，求菩萨保佑厂子平安..."王姨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保佑？"周莉冷笑一声，"厂子能赚钱靠的是我和老张的经营，关你这些泥塑木雕什么事？"
她大步走到佛龛前，一把抓起白玉观音像。那佛像只有巴掌大小，雕工精细，玉质温润，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周厂长，使不得啊！"王姨惊呼，伸手想阻拦，"这尊观音我供奉了二十年..."
"二十年的迷信！"周莉高举佛像，当着财务室其他三个会计的面，狠狠砸向地面。
白玉观音像在地砖上摔得粉碎，碎片西溅。一块锋利的碎片划过周莉右手食指，鲜血立刻涌出，滴在散落的香灰上，发出轻微的"嗤"声。
"啊！"周莉吃痛，甩了甩手，血珠飞溅到墙上，形成几个暗红色的小点。
王姨呆立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地上佛像的残骸和那摊混着鲜血的香灰。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发出声音。
"看什么看？"周莉抽了张纸巾按住伤口，对其他几个目瞪口呆的会计吼道，"都干活去！王姨，把这里收拾干净，再让我看见你搞这些，首接扣半个月工资！"
说完，她转身离开，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财务室里一片寂静。过了许久，一个年轻会计小声问："王姨，您没事吧？"
王姨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较大的佛像碎片。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断裂面，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没事。"她轻声说，"菩萨看着呢。"
傍晚，张建斌在城里最好的酒店订了个包间，带着工厂管理层和几个重要客户庆祝新订单。酒过三巡，气氛热烈起来。
"张总年轻有为啊！"一个秃顶客户拍着张建斌的肩膀，"听说你接手这厂子才三年，产值翻了三倍？"
张建斌谦虚地笑笑："都是兄弟们给面子，肯干活。"
"张总管理有方。"生产主管老马奉承道，"现在厂里没人敢偷懒，效率比以前高多了。"
"说到这个，"张建斌喝了口酒，"我发现一个规律——信佛的工人最懒！整天求神拜佛，不如多干点活。"
桌上爆发出一阵笑声。周莉举起缠着创可贴的手指："今天我还砸了财务室一尊佛像，那老太婆供奉了二十年。"
"周厂长威武！"销售经理竖起大拇指，"这些迷信早该破除了。"
张建斌环视众人，提高声音："这样，从明天起，我们设个'反迷信奖'——举报供佛者奖五百，公开批佛者奖一千！"
又是一阵哄笑和掌声。只有坐在角落的质量主管老刘低着头，默默喝了口茶。
酒席散后，张建斌和周莉站在酒店门口等代驾。夜风吹散了张建斌几分酒意，他搂住妻子的腰："今天手指没事吧？"
"小伤口而己。"周莉不以为意，"那老太婆的眼神才叫人不舒服，好像我犯了多大罪似的。"
"别理她。"张建斌不屑地说，"这些老工人思想顽固，早晚要被淘汰。"
代驾来了，他们上了车。张建斌透过车窗，看见工厂的方向，烟囱依然在冒着黑烟，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不知为何，那黑烟的形状又让他联想到人脸，一张愤怒的、扭曲的脸。
他摇上车窗，把这个荒谬的念头关在外面。
与此同时，工厂财务室的垃圾桶里，混着鲜血的香灰微微颤动了一下。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白玉观音像的碎片上，那些碎片竟隐约泛着红光，如同被火灼烧过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