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历二百西十年冬,雁门关的城墙在呼啸的北风中簌簌落雪。林小蘅倚着红梅树,腹中的胎动越来越微弱,掌心的黑花胎记正顺着血管向心口蔓延——那是巫祝最后的诅咒,如同附骨之疽,要将她和腹中胎儿一同拖入深渊。
“夫人,该喝药了。”老郎中的声音带着哽咽,颤抖着端来药碗。药汁漆黑如墨,蒸腾的热气里飘着诡异的磷火。林小蘅接过碗,却在触及边缘时听见李念安的啜泣:“娘,别喝......念安不想你死......”残魂的声音从眉心的星砂中传出,却在药气的侵蚀下愈发破碎。
子夜时分,归墟的裂缝再次渗出黑雾。林小蘅的诅咒突然发作,她蜷缩在雪地中,剧痛让眼前炸开无数血色光斑。恍惚间,她看见乌勒赤的残魂从黑雾中伸出利爪,首取她的腹部:“最后的祭品......让你们一家彻底消亡!”
“不!”李念安的残魂化作流光撞向怨灵,却在触碰的瞬间被撕扯成碎片。林小蘅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腹中传来的刺痛几乎让她昏厥。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记忆正在被诅咒吞噬——李长歌的笑容、李承彻的守护、林蘅的歌谣,都在化作泡影。
“阿蘅......”虚空中响起熟悉的呼唤。林小蘅艰难抬头,看见李长歌的魂魄在星空中闪烁,明明灭灭。他的面容变得透明,却仍强撑着凝聚身形:“别怕,我在归墟找到了......”话音未落,归墟传来震天动地的轰鸣,一道锁链穿透他的魂魄,将他拽入黑暗。
“长歌!”林小蘅挣扎着起身,却被诅咒的力量钉在原地。她的皮肤开始浮现黑色纹路,腹中的胎儿停止了胎动。红梅树突然剧烈摇晃,百年的古树竟在一夜之间枯萎,枝桠上凝结的冰霜化作血泪,滴滴答答落在她身上。
老郎中疯了似的翻找医书,白发凌乱如枯草。他在泛黄的古籍中发现一则记载:唯有以血脉至亲的魂魄为引,献祭上古祭坛,才能暂时压制诅咒。可李念安的残魂己碎,林小蘅腹中的胎儿......
“不,不行......”老郎中颤抖着将书页撕碎,“我不能让夫人再失去孩子......”但当他望向昏迷的林小蘅,看着她心口逐渐被黑暗侵蚀,终于红着眼眶捧起了染血的祭器。
祭坛上,林小蘅在剧痛中醒来,看见老郎中布满泪痕的脸。“夫人,对不住了......”老人将利刃刺向自己心口,“老奴这条命,就当是还太子殿下当年的救命之恩......”鲜血溅在祭坛的符文上,亮起诡异的绿光。林小蘅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的魂魄化作锁链,缠绕在她的诅咒之上。
短暂的平静后,归墟再次传来怒吼。乌勒赤的残魂裹挟着更强大的黑暗力量冲出,他的身体由无数怨灵组成,每一双眼睛都透着疯狂:“区区凡人魂魄,也想阻挡我?”他挥动手臂,祭坛瞬间崩塌,老郎中的魂魄在尖叫声中灰飞烟灭。
林小蘅感觉腹中一阵绞痛,羊水混着血水染红了雪地。她在剧痛中艰难产子,而乌勒赤的利爪己经逼近婴儿。千钧一发之际,归墟传来一声怒吼,陈念的魂魄冲破重重阻碍,燃烧着冲向怨灵:“我跟你拼了!”
激烈的交锋中,陈念的魂魄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但他成功为林小蘅争取到了时间。随着一声啼哭,婴儿诞生在红梅树的枯枝下。孩子的眉心有两颗朱砂痣,左手攥着半块发光的狼头玉佩,右手紧握着褪色的鎏金锁链——那是前世今生所有羁绊的凝结。
“活下去......”陈念的声音虚弱却坚定,他的魂魄化作光点融入婴儿体内,“孩子,你是打破诅咒的......”话未说完,便被归墟的乱流彻底吞噬。乌勒赤发出不甘的咆哮,却在婴儿的哭声中渐渐消散,化作一缕黑烟没入地底。
雁门关的百姓们循着哭声赶来,看见虚弱的林小蘅抱着婴儿,红梅树的枯枝上竟奇迹般地绽放出新芽。但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林小蘅低头,发现孩子的手脚正在变得透明,那是魂魄不稳的征兆。
“我的孩子......”林小蘅泣不成声,泪水滴落在婴儿脸上。她终于明白,这个孩子是用所有人的牺牲换来的,而诅咒仍未彻底解除。寒风中,她抱紧孩子,望向归墟的方向。那里,李长歌、李承彻、林蘅、陈念的魂魄正在星空中闪烁,明明灭灭,却始终守护着这对母子。
此后的日子里,林小蘅带着孩子隐居在雁门关外的山谷。每当月圆之夜,她便会抱着孩子坐在红梅树下,为他讲述祖辈们的故事。孩子的身体依旧虚弱,随时可能消散,但眼中却透着坚定的光。他知道,自己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而那些逝去的亲人,从未真正离开。
在归墟深处,无数魂魄仍在与黑暗抗争。他们的执念化作点点星光,照亮着轮回的道路。或许有一天,当诅咒真正消散,这个历经磨难的家族,终能迎来真正的团圆。但此刻,唯有寒风裹挟着呜咽,在雁门关的上空久久回荡,诉说着那段刻骨铭心的伤痛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