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真君

第二百七十九章 禾风万里

加入书架
书名:
紫阳真君
作者:
梅如血
本章字数:
3786
更新时间:
2025-06-26

漠北的风裹着沙粒打在草庐檐角时,陆昭然正蹲在羊圈旁,看老牧民巴图用竹片修补"虾稻共作"的塘埂。说是塘埂,不过是草原上挖的半亩浅坑,坑边插着几根削尖的桦木——这是他根据漠北土质改良的"木栅法",原想在江南水乡用的竹片,在这儿倒成了稀罕物。

"昭然小先生,你看这虾苗!"巴图抹了把脸上的沙,手指戳进浅水里。几尾青壳虾倏地窜开,虾须扫过他的指节,"前儿下了场透雨,塘里的水没漫,虾苗倒活蹦乱跳的!"他从怀里掏出个羊皮囊,倒出把炒米,"昨儿我家那口子用虾干熬了粥,香得左邻右舍都来讨经册看。"

昭然接过羊皮囊,炒米里混着细碎的虾壳,嚼起来咯嘣响。他想起三个月前在青竹峰收到的信——巴图的独子巴特尔,去年冬天跟着商队翻雪山送稻种,半道上遇着雪崩,连人带种子都埋在雪堆里。如今这塘埂边的小土包,正是巴特尔的坟冢,坟前插着根系了红绳的桦木,权当"避难所"。

"巴图叔,"昭然蹲下来,指尖轻点水面,"这塘埂的坡度,我原来说要留三指宽。可草原的风大,雨水冲得土松,您改成五指宽,倒更结实了。"

巴图眯眼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小先生总说'法要活',我这把老骨头,倒比你会看地脉。你看这风向——"他抬手指向东南方,"春天刮东南风,水往西北漫;秋天刮西北风,水往东南流。我把塘埂加高半尺,水就顺着风势走,虾苗反而不爱往埂外跑。"

远处传来驼铃声,是巴图的婆姨赶着羊群回来了。她裹着靛蓝蒙古袍,怀里抱着个布包,掀开露出几株泛着金光的稻穗:"昭然兄弟,这是今年试种的'金穗稻',遇水抽穗,退水结粒,比去年的耐涝稻还多收了两成!"她把稻穗塞给昭然,"你闻闻,这米香里,是不是有股子虾子鲜?"

昭然接过稻穗,凑到鼻端轻嗅。果然,除了稻花的甜香,还混着淡淡的河鲜味——那是虾粪肥田的痕迹。他忽然想起炼心静室里那团黑气说的话:"你总把农人当受助者。"此刻再看巴图夫妇,看他们晒得黝黑的脸,看他们粗糙却灵巧的手,倒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滋养"的人。

"昭然小友!"远处传来清脆的马蹄声,是安南来的信使。他翻身下马,递上半卷绢帛,"我家公主说,红河三角洲的'水旱两熟'稻子试种成了!这绢帛上是图解,您瞧这塘埂——"他展开绢帛,上面画着交趾风格的竹栅,"我们按您的法子,用藤条编了栅栏,虾苗顺着藤缝钻,鸟雀啄不着。"

昭然展开绢帛,见图旁还题着阿阮的小字:"异壤同耕,虾稻同欢。"他想起春日里阿阮在田埂上的笑,想起她鬓边那支总也戴不稳的珍珠步摇——如今那步摇该还在妆匣里,只是换了个更牢的银托。

"昭然哥!"身后传来巧妹的呼唤。她裹着件厚实的羊毛坎肩,发间的木簪换成了草原风格的银饰,"我跟着商队学了做奶豆腐,你尝尝!"她从怀里掏出块包着蓝布的奶豆腐,"巴图婶说,这豆腐配虾粥,比茶还香!"

昭然接过奶豆腐,指尖触到布上的奶渍。他忽然想起炼心时见的幻象:江南的茶山、交趾的红河、漠北的草原,此刻都在这方寸之间连成了片。那些他曾以为"愚钝"的农人,那些他曾觉得"麻烦"的阻碍,原来都是串起这片锦绣的线。

"昭然,"巧妹蹲下来,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你说这《田垄经》为啥能传这么远?"

昭然望着远处吃草的羊群,望着天际线起伏的草浪,轻声道:"因为它从来不是一本经。"

"那是什么?"

"是巴图叔改宽的塘埂,是阿阮题的字,是奶豆腐配虾粥的香,是巴特尔坟前那根系红绳的桦木。"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稻叶,"是千万双沾着泥的手,把'共作'二字,刻进了土里。"

暮色漫上草原时,昭然坐在草庐前的石墩上,翻看着新收的信笺。有川蜀山民寄来的竹编虾笼图样,有闽浙渔民画的鱼稻轮作图,还有漠北牧民用兽骨刻的"田垄经"残页——每一页都沾着不同的泥土,带着不同的烟火气。

他忽然想起炼心诀里的最后一句:"心若田垄,自有春秋。"从前他总想着让这"春秋"完美无缺,如今才懂,最丰饶的春秋,从来都在千千万万双沾着泥的手里,在亿亿万万颗愿意为土地努力的心里。

夜风掠过草庐,吹得经册页页翻飞。最后停在扉页,阿阮题的"异域同壤,同心共耕"八个字上,月光落下来,将墨迹染得泛金——像极了荆楚大地上的稻浪,像极了红河三角洲的晨雾,像极了所有正在抽穗的希望。

远处传来巴图的歌声,是草原上流传了千年的牧歌,此刻却被改了词:"田垄弯,稻浪翻,虾子跳,日子甜......"昭然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知道,这歌声会随着风,传到更远的草原,更远的江河,更远的海岸——那里有新的田埂在挖,新的虾苗在下,新的希望在长。

而他,不过是这万千"共作"中的一粒米,一颗虾,一根竹栅。但正是这千千万万的"一",终将汇成天地间最壮阔的春潮。

错乱漏章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