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还亮着,赵宇航的脸被冷白的光切成两半。
他捏着字条的手指节泛白,我能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以然,监控调出来了。”
雨声突然大了些,我把手机贴紧耳朵。
电视首播间的提词器还亮着,红色倒计时归零的残影在视网膜上晃。
“你说。”我的声音发涩,后槽牙咬得发酸——刚才首播时强撑的镇定,此刻正像被雨淋湿的纸,一点一点软塌下去。
“凌晨两点十七分,有个戴口罩的男人进了病房。”赵宇航的语速很快,背景音里传来键盘敲击声,“他没碰林雪的输液管,没捂她的嘴,甚至没拽她胳膊。林雪自己坐起来,把被子往旁边一掀,跟着他走了。”
我攥着桌角的手猛地收紧。
父亲的军功章在领口硌着锁骨,那是母亲在我出发前塞进我手心的,说“戴着它,你爸在天上看着呢”。
可现在,我盯着首播后台跳出的“在线人数破百万”的提示,只觉得冷——原来最可怕的不是被迫害,是你以为在拯救的人,根本不想被拯救。
“那男的身份卡?”我问,声音比雨声还轻。
“联合国裁军事务厅的顾问,三年前就注销了。”赵宇航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系统里查不到他的脸,口罩戴得太严实。但……”他停顿了两秒,“林雪走的时候,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什么?”
“像是张照片。”他的鼠标滚轮在转,“放大后能看见边角,是老照片的泛黄纹路。”
照片。
我想起首播时念的那页笔记,夹着的干枯银杏叶。
父亲总说,银杏叶是“时间的书签”。
难道林雪带走的,也是和父亲有关的东西?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顾言发来的定位。
瑞士当地时间凌晨三点,他的消息只有三个字:“看卫星。”
我点开卫星地图软件,苏黎世郊外的绿色地标突然跳出红点。
顾言的语音紧接着打进来,带着风噪:“清理现场的不是普通安保。战术背心是黑鹰公司的定制款,靴底泥里混着硝化纤维——他们带了炸药。”
“但没炸。”我补了一句。
前一章结尾顾言说“有人想让证据留着”,现在看来,那“有人”或许不是我们的人。
“我截了他们一辆车。”顾言的声音低了些,背景音里有金属摩擦声,“后备箱暗格里摸出个U盘,加密的。老规矩,传给赵宇航?”
“等我。”我按下免提,冲还在视频里的赵宇航喊,“把瑞士监控文件打包发我,然后准备接顾言的U盘。”
赵宇航应了声,屏幕里他的身影开始移动——应该是去拿笔记本电脑了。
我盯着手机屏幕,看顾言的定位从红点变成绿点,知道他正猫着腰往树丛里撤。
这个男人总像块浸在冷水里的石头,再急的情况也沉得住气,可刚才他说“加密的”时,尾音轻得像叹息,我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靶场,他教我拆枪时说的话:“最危险的不是上膛的子弹,是你以为拆了引信的炸弹。”
“以然。”赵宇航的声音又响起来,“U盘到了。”
我凑近电脑,屏幕上跳出乱码。
赵宇航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背景音里传来他嘀咕“凤凰系统的加密算法”,然后突然顿住:“等等,这不是凤凰。”
“什么?”我和顾言同时问。
“文件头是‘残翼’。”赵宇航的鼠标光标停在一行代码上,“凤凰残翼项目。”
顾言的呼吸声在听筒里加重:“备份。”
“对。”赵宇航调出之前销毁的凤凰系统架构图,“凤凰主脑毁了,但他们把核心理念拆成了模块,藏在不同载体里。这文档里有七处坐标,分布在新加坡、迪拜、圣彼得堡……”
“还有卢森堡。”
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李娜倚在办公室门口,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地砖上,晕开小团深色水痕。
她手里晃着个平板,屏幕上是股权穿透图:“我查了林雪留下的纸质档案,所有资金流向最后都指向卢森堡的‘银桦资本’。这公司三个月前还是空壳,凤凰系统被毁的第二天,他们账上突然多了三千万欧元。”
“谁汇的?”我问。
“瑞士信贷的匿名账户。”李娜把平板推过来,股权链最顶端是个模糊的人影,“但有笔款是从苏黎世医院的账户转出去的——就是林雪住的那家。”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苏黎世医院、林雪主动离开、凤凰残翼项目……这些线头在我脑子里绞成一团。
父亲笔记里写“武器不是商人牟利的秤砣”,可现在看来,当年泄露数据的商人,根本没停下过。
“叮——”
办公桌上的牛皮信封突然落入视线。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有人放了这个,封口处没有邮票,只印着“内急件”三个字。
指尖触到信封的瞬间,我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这触感太熟悉了,和父亲寄给母亲的最后那封信一样,是特种信笺纸,边缘有防复印的暗纹。
“以然?”顾言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你怎么不说话?”
“有信。”我撕开信封的动作很慢,生怕碰坏里面的东西。
一张泛着铜光的金属片滑出来,是钢笔的笔帽。
笔帽背面刻着极细的纹路,在台灯下泛着幽蓝的光——那是微码,需要用父亲留下的解码器才能读。
“笔帽?”李娜凑过来看,“你父亲的?”
我点头。
三年前整理父亲遗物时,这支钢笔只剩笔身,笔帽说“在试验场弄丢了”。
母亲当时哭着说:“老苏总说笔帽是最要紧的,里面藏着他的秘密。”现在它突然出现,匿名信里没写一个字,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
“微码内容是什么?”赵宇航在视频里问。
“当真相被遮蔽,火种将在沉默中重生。”我摸出随身携带的微型放大镜,逐行确认,“是父亲的笔迹,用摩尔斯电码刻的。”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
李娜的手机在响,顾言在瑞士的风声里低咒了一句,赵宇航的键盘声停了。
我盯着笔帽上的刻痕,想起父亲常说的“火炬”,想起首播时弹幕里刷的“火炬不该熄灭”,突然明白——原来他说的“火炬”不是真相本身,是让真相不灭的火种。
“以然。”赵宇航的声音又响起,带着点紧绷的颤,“我刚把凤凰残翼的部分内容上传到国际开源平台,现在有十七个国家的情报部门在下载。但……”
“但什么?”
“中国空间站的天链中继卫星接收到异常信号。”他调出航天指挥中心的通话记录,“信号源定位在南纬32度,东经150度,那里有颗废弃的商业卫星,三年前就该坠入大气层了。”
“他们想通过太空重启凤凰系统。”顾言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应该是他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卫星中继站能绕过地面监控,重新激活分散的模块。”
我捏着笔帽的手开始发烫。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点打在玻璃上,像有人在敲摩尔斯电码。
李娜的手机屏幕亮了,是卢森堡空壳公司的最新动态;顾言的定位开始移动,应该是去追那支特种小队了;赵宇航的电脑屏幕上,异常信号的波形图正在跳动,像颗不规律的心脏。
而我手里的笔帽,微码在台灯下明明灭灭。
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小然,要是有天爸爸不在了,你要记住——真相不会死,它只是需要有人替它呼吸。”
我低头看向笔帽,金属表面倒映着我的脸,眼睛里有团火在烧。
指尖轻轻抚过“火种将在沉默中重生”的刻痕,喉咙发紧:“爸,你要我找的到底是什么?”
雨还在下,风卷着潮湿的空气灌进窗户。
笔帽上的微码在风里摇晃,像在回答,又像在提醒——有些答案,需要拆开来,才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