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把车停在巷子口时,我膝盖还在抖。
顾言先下车,背对着我转了个圈,皮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短促的节奏——这是在检查有没有跟踪。
他后颈的擦伤结了血痂,在路灯下泛着暗紫,像道没愈合的伤疤。
"进来。"他伸手拉我,掌心的温度透过我凉透的手套渗进来。
安全屋的门是锈红色的铁皮,推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里面飘着霉味,墙皮脱落的地方露出水泥,墙角堆着半箱压缩饼干和两壶矿泉水。
李娜己经在电脑前坐下了,她把枪拆成零件摊在桌上,金属零件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赵宇航的视频请求。
接通的瞬间,他的脸占满屏幕,额角沾着碎发,身后是泛着蓝光的航天指挥中心控制台。"卫星链路刚确认,"他的指尖快速划过键盘,屏幕上跳出一串数据流,"凤凰系统的核心预测数据被匿名上传到了国际军事联盟的共享服务器。
现在至少十五个国家的安全部门在查源,还有三个常驻联合国的代表团要求紧急磋商。"
我喉咙发紧。
父亲用生命保护的系统,此刻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剑。
顾言扯松领带,凑过来看屏幕:"能定位上传IP吗?"
"试过了,"赵宇航的喉结动了动,"是跳了十二层代理的暗网节点,最后落在......"他顿了顿,"落在你们现在的坐标两公里内。"
李娜的手突然顿住。
她正在擦拭的枪管"当"地掉在桌上,抬头时眼睛亮得反常:"有人在安全屋附近放饵?"
顾言的手机在这时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下颌线绷紧,走到窗边接电话。
我听见"国安局"、"立即回国"、"配合调查"几个词,他的指节抵着窗框,指腹泛白:"证据链没闭合,现在撤等于前功尽弃。"停顿两秒,他突然笑了,带着点冷硬的弧度,"老领导?
行,我打给他。"
挂了电话,他转身时表情己经松下来:"局里怀疑我们接触的线人有问题,要带我们回去做测谎。"他从内袋摸出张泛黄的名片,对着台灯照了照,"但我联系了在海外服役时的老上级,他手里可能有凤凰系统的原始设计图纸——苏叔当年参与过初期研发,图纸里应该有他标注的防篡改代码。"
我摸出钢笔,笔帽上的纹路硌着掌心。
父亲总说这是他最趁手的"工具",现在它烫得几乎握不住。
李娜突然低低"咦"了声,她的手机屏幕亮着,蓝光映得她眼尾发青。"加密短信,"她把手机转向我们,屏幕上是乱码,但右下角有朵极小的蓝玫瑰——林雪的标记,"她说自己在M国使馆被软禁,没被炸死。"
我的呼吸一滞。
半个月前在实验室爆炸现场,我们都以为林雪死了。
李娜快速输入解密代码,一行字慢慢浮现:"凤凰的'重建秩序'不是预言,是苏工留的证据库。
资本在操控战争,数据链里藏着他们的交易记录。"
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我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突然想起父亲出事前最后一通电话。
他说:"然然,要是哪天爸爸没回来,你记得......记得找那支笔。"原来他留的不是解密工具,是整座证据大厦的钥匙。
"我要去联合国会议现场。"话出口时我自己都惊了,但心跳得很稳,"他们要封锁凤凰的数据,我得在首播前把模拟画面放出去。"
顾言没接话,只是走到我面前,替我把歪了的领针别正。
他的手指扫过我锁骨,带着消毒水的淡味:"电视台的首播车能开到联合国广场,老周认识管设备的安保。"李娜把拆好的枪装回枪套,起身时拍了拍我肩膀:"我有M国使馆的临时通行证,能帮你混过外围检查。"
赵宇航在视频里扯了扯耳麦:"我黑进了联合国的监控系统,半小时后会有十五分钟的信号盲区——足够你架设备。"他低头敲了两下键盘,屏幕上弹出个红色倒计时:00:14:57。
我们像被按了快进键。
顾言翻出件驼色大衣给我披上,李娜往我鞋底塞了微型摄像头,赵宇航远程指导我怎么连接首播车的卫星信号。
当老周把改装过的首播车停在联合国广场时,晚霞正把玻璃幕墙染成血红色,门口的安保牵着警犬来回巡逻。
我站在镜头前,手心全是汗。
顾言站在导播位,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李娜混在记者群里,朝我眨了下左眼。
首播车的提示灯开始闪烁,我对着镜头扬起话筒,听见自己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散开:"各位观众,这里是联合国总部大楼前。
现在呈现在大家眼前的,不是战争预言......"
我按下遥控器,身后的大屏幕亮起。
凤凰系统的模拟画面滚动着:某国军工企业向冲突地区运送武器的航线,跨国资本在战争爆发前三天的异常资金流动,被刻意掩盖的平民伤亡数据。
人群开始骚动,有记者举起相机,安保人员的对讲机里传出嘈杂的指令声。
"真正的战争不在战场,"我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稳,"而在看不见的地方——在数据链里,在交易合同里,在每一个选择沉默的瞬间。"
背后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
穿西装的外交官们涌出来,有人举着手机拍屏幕,有人在打电话,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必须封锁数据!""这是伪造的!""查清楚来源!"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赵宇航发来的消息:"凤凰系统有新动作。"我抬头看向大屏幕,滚动的数据流突然停顿,然后开始重新排列组合。
新的推演图缓缓展开——不是战争预测,是各国对真相的反应:有的选择公开调查,有的试图掩盖,有的民众走上街头......
顾言的手搭上我肩膀。
他的体温透过大衣渗进来,在晚风里格外清晰。
大屏幕上的推演还在继续,而联合国大楼内的争论声越来越响,像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