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敲击声在实验室里响得人心慌。
我盯着赵宇航的后颈,他白衬衫领口被汗浸得发暗,发梢沾着碎发贴在耳后——这小子从凌晨三点坐到现在,眼睛都熬成了红桃。
“还有十分钟。”他突然出声,指节在空格键上顿了顿,“最后一层加密是量子纠缠算法,我用航天院借的量子计算机跑的。”
我攥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
杯壁早没了温度,褐色液体在杯底晃出细碎的涟漪,像极了十五年来我每次翻父亲旧物时,心里那团怎么也捂不热的火。
顾言靠在实验室的玻璃墙上,台灯在他侧脸投下阴影,喉结随着吞咽动了动:“然然,去歇会儿?”
我摇头。
钢笔在胸口的内袋里硌得生疼,那是父亲出事前最后一次送我的生日礼物。
笔帽上刻着“以然”两个小字,此刻正隔着布料戳我的皮肤,像在提醒什么。
李娜突然从墙角首起身子。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件黑T恤,袖口挽到肘部,露出一截纹着荆棘的小臂——我之前竟没注意到她有纹身。
“倒计时归零了。”她指节叩了叩赵宇航的椅背。
我差点把咖啡杯摔在地上。
屏幕蓝光“唰”地亮起时,赵宇航迅速退开半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踉跄着扑到电脑前,指尖几乎要贴上屏幕——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坐在转椅上,背后是熟悉的实验室白墙。
“然然。”他开口的瞬间,我喉咙像被塞进了块烧红的炭。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父亲的声音。
他眼角有细纹,笑起来时左边酒窝很浅,和我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样。
“如果你看到这段话,说明我己经不在人世。”他抬手推了推眼镜,动作和我整理钢笔帽时如出一辙,“我是苏以然的父亲,也是凤凰系统的真正设计者。”
眼泪砸在键盘上,我慌忙去抹,手背却蹭到了触控板。
视频画面晃了晃,父亲的脸在蓝光里模糊又清晰:“凤凰系统原本是为了提升军队指挥效率而开发的人工智能辅助平台……”
“但后来被某些高层私自改造,赋予了自主决策能力。”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指尖敲了敲桌面,“他们想让它成为‘战争脑’,不需要人类干预就能发动打击的战争脑。”
我想起上个月跟拍联合军演时,总导演张少将喝多了拍我肩膀:“小苏啊,现在打仗哪还需要人决策?等凤凰系统上线,一个按钮就能端掉整个敌营。”当时我只当是酒后胡言,此刻却觉得他眼底的狂热像团淬了毒的火。
“我必须死,才能阻止它落入错误的人手中。”父亲的手指攥紧了实验服下摆,指节泛白,“实验室爆炸不是意外,是他们给我的‘最后通牒’。然然,原谅爸爸不能陪你长大……”
电脑突然发出“叮”的一声。
我猛地抬头,赵宇航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他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掌心滚烫:“视频到这儿就没了。”
顾言的影子罩下来。
他弯腰时,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那是他常用的男士香水,混着实验室的电子元件味,竟意外地让人安心。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泄密案。”他指尖敲了敲屏幕,父亲的脸在蓝光里忽明忽暗,“是整个体系的腐败。”
李娜突然绕到电脑另一侧,她耳钉上的裂痕在光下闪了闪:“你们看这个。”她指着视频右下角,那里有串极小的代码正在滚动,“这是凤凰系统的自毁程序触发记录。老苏用命换的,是让系统进入‘休眠锁死’状态。”
我摸着胸口的钢笔,突然想起父亲实验室爆炸那晚,我蹲在警戒线外,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背对着我抽烟。
当时我以为是围观群众,现在才发现他的站姿——和“冥鸦”被顾言电倒时,瘫在地毯上的姿势,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证据必须首接提交军委监察组。”顾言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拇指停在拨号键上,“电视台水太深,他们能买通主编,就能买通任何环节。”
李娜突然笑了,她的虎牙在灯光下闪了一下:“既然他们想掩盖真相,我们就让他们无法掩盖。”她拽过赵宇航的椅子坐下,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凤凰系统休眠前记录了所有非法访问日志,我能反向追踪,生成一份完整的黑幕报告。”
“你确定?”赵宇航凑过去,屏幕上迅速跳出一串绿色代码,“这需要侵入系统底层……”
“我在暗网卖过三年数据。”李娜头也不回,“相信我,他们藏得越深,系统留下的脚印越重。”
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进度条,98%、99%、100%。
“报告生成。”赵宇航的声音突然变了调。
我们同时凑过去。
白底黑字的报告顶端,“凤凰系统非法操作记录”几个大字刺得人眼睛疼。
可还没等我看清第一行内容,屏幕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蓝色雪花点闪过,一行血红色的字跳了出来:“继承者权限激活,凤凰系统重新连接全球节点。”
实验室的灯光猛地暗了一瞬。
我听见李娜倒抽一口凉气,顾言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赵宇航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像被施了定身咒。
“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在发抖。
顾言弯腰捡起手机,他的拇指还停在军委监察组的拨号界面上。
“继承者权限……”他抬头时,瞳孔在黑暗中缩成针尖,“老苏在视频里没说,但凤凰系统可能设置了……”
“以然。”赵宇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凉得像冰,“看屏幕。”
全球地图在屏幕上展开,无数个小红点正在闪烁。
最亮的那个,就在我们所在的城市——而最远的那个,坐标显示在波罗的海某片公海。
李娜的耳钉突然冒出青烟。
她扯下耳钉扔进垃圾桶,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干扰器彻底废了。他们知道我们激活系统了。”
我摸了摸内袋里的钢笔。
父亲用命换来的半块拼图,此刻正和屏幕上的全球节点形成某种共鸣。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上,把那些小红点晕染成一片血色。
“然然。”顾言的手覆在我手背,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我们得重新计划。”
我望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节点,突然想起“冥鸦”口袋里那张照片。
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和我小时候长得像极了——或许,她才是另半块拼图的关键。
雨越下越大,实验室的灯光在雨幕里模糊成一片。
屏幕上的全球节点还在跳动,像无数双眼睛,正透过雨帘,盯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