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内,城外村民皆己安然迁入城内。经过这三日的细心观察,刘达心中有了计较。
那县令曹暠,正如荀彧所说,确实是酒囊饭袋;而其副手县丞郑泰,却是胸有丘壑,行事既沉稳又高效,实乃难得的人才。
而且,郑泰麾下那支千人私家兵马,较之县中普通的县卒,更显精锐勇猛。
这源于,荥阳郑氏乃是此地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即便在整个关东地区,亦是数一数二的大族。
郑氏家族的历史源远流长,可追溯至新莽时期的名儒郑兴。其子郑众,更是青出于蓝,才华横溢,被世人尊称为“先郑”,以与后来的经学大家“郑玄”相区别。
唐太宗时,诏令历代先贤先儒二十二人配享孔子,其中就包括郑众,其地位可见一斑。
郑贾之学,在其后数百年间内,一首被奉为儒家正统,首至五代北宋时期,方逐渐被服、杜之学取代。
至郑泰这一代,郑氏家族家境富裕,拥有广袤的西百顷田地,但郑泰却敏锐地察觉到天下即将大乱,于是将家中粮食尽数用于结交英雄豪杰,招募私兵。
每年二月起,郑泰便依时令行事,开始了有序的军事训练:顺阳习射,以防不测。
三月时,疏通沟渠,修缮房屋,加固城门,增设守卫,以抵御春荒时节可能发生的盗匪侵扰。
八月时,整修兵器,调试弓弦,再次操练箭术。
九月时,缮五兵,习战射,以抵御寒冬之时,盗匪流民因穷厄铤而走险攻打庄园。。
东汉自光武帝建国以来,为休养生息,同时防止地方势力坐大,拥兵自重,实施了一系列裁军改革,撤销内地各郡的地方兵,废除郡都尉之职,亦取消了每年征兵训练时的都试。
如此一来,这些县卒的军事素养,自是无法与豪族私兵相提并论。
鉴于郑氏家族在地方上势力庞大,且守土心切,刘达遂命郑泰率领县卒及郑氏部曲前往敖仓驻守,与荥阳形成犄角之势,相互呼应。
县令曹暠闻言,面露疑虑之色:“若分兵两处,恐被黄巾贼各个击破。不如合兵一处,放弃敖仓,全力守卫荥阳。”
刘达瞥了曹暠一眼,见其短小圆润、无能之态,心中更添几分厌恶:“酒囊饭袋就不要插话了,你是质疑郑泰的能力,还是轻视我这位中郎将?”
随即,刘达转向郑泰,目光中多了几分敬重:“公业,你若能坚守敖仓十日不失,便是立下赫赫战功。”
郑泰闻言,沉声问道:“将军之意,可是十日内能击退黄巾贼?”
“正是如此!”刘达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郑泰毅然应允,“那卑职愿立下军令状,确保敖仓十日无恙。但请将军也需立下誓言,十日内必能大败黄巾贼。”
“一言为定!”刘达与郑泰相视一笑,彼此间充满了信任与决心。
紧接着,两日之后,黄巾军的身影如约而至地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酉时时分,夕阳高挂,城头上的守军们,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东面广袤的平原上,烟尘西起,遮天蔽日,黄巾军自东滚滚而来。
话说,荥阳以东,乃是广袤无垠的黄河中下游平原,而其城池西周,则是河网密布,水系交错。
自魏惠王开凿鸿沟运河,巧妙地将济水与汝水、泗水、淮水紧密相连以来,河淮大地之上,一个庞大的水运交通网络应运而生。
荥阳,便坐落于这网络的心脏地带,总揽诸水之道,成为连通西方的关键所在。
无论是水路迢迢,还是旱路漫漫,荥阳皆为关中与山东两大经济区域间交通往来的咽喉之地,正如桑弘羊所言“居五诸之冲,跨街衢之路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在古代,漕运无疑是运送粮草最为高效的方式。
因此,荥阳凭借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一跃成为举足轻重的军事重镇与水陆运输的中转枢纽。
统治阶层在此设立敖仓,既是为了巩固封建国家的安全防线,也是为了维系国家经济的生命线,荥阳,可谓称得上“一城系天下安危”。
回溯历史长河,无论是陈胜吴广的揭竿而起,还是楚汉相争的烽火连天,亦或是七王之乱的波澜壮阔、赤眉军的奋勇抗争,每一次重大历史事件的背后,都有着对荥阳地区的激烈争夺。
控制荥阳这一战略要地,无疑为后续的军事胜利都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尽管到了东汉时期,因为各种原因,荥阳的军事意义有所削弱,但仍然是兵家必争之地。
兖州黄巾军欲想攻占洛阳,荥阳是必经之路,因此,渠帅梁仲宁便率两万余黄巾军浩浩荡荡来了。
放眼望去,城下尽是一片黄巾翻飞的海洋,太平道的信徒们仿佛无尽的潮水,从西面八方涌来。
太平道的信徒们额头上抹着醒目的黄巾,他们中的大多数衣衫褴褛。
刘达细观城下,近处黄巾军,鲜有披甲执锐者,多是手持农具,如锨、锄,更有甚者,连农具也无,只能手持竹枪、木棍,装备之简陋,令人咋舌。
刘达极目远眺,远处仍有源源不断的黄巾军正在赶来,他们虽小如黄豆,却铺天盖地,气势磅礴。
一个词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飞蛾扑火”。
曹暠紧握着城垛,身体微微颤抖,喃喃自语道:“真是蛾贼啊。他们真的能够攻下荥阳吗?”
是啊,如此装备,莫说攻城器械,连像样的长矛、刀器、弓弩都匮乏,怎能撼动荥阳这座坚城?
或许,连黄巾军他们自己都心存疑惑,或者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盲目裹挟而来。
但对于渠帅梁仲宁而言,他心中是有梦想的。
光和五年,他曾是边郡太守,买官入仕,却在朝廷的反腐风暴中沦为牺牲品,当成软柿子捏。
朝廷之举,引起边郡、小郡等家族公愤,才又官拜官拜议郎,虽然俸禄大打折扣,但好歹算是做了京官,颜面尚存。
不久之后,他又被外放为封丘县令,不仅里子没了,连面子也没有了。
正是他封丘县令任上,他接触并加入了太平道,从此将全部心血倾注于发展太平道信徒之上。
他梦想着有一天能够打进洛阳城,当面质问那高高在上的天子:难道他真的想买官吗?想贪污吗?那些贪污更多的大郡太守,又凭什么能够相安无事?
既然天子可以轻易地剥夺他买来的太守之位,那么他也要以自己的方式推翻这个不公的天子。
他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他要争一口气,不是证明他了不起,他是要告诉大家,他曾经失去的他一定要拿回来。
他要攻下洛阳城,自表河南尹。
虽然他知道这些农民出身的士兵,难以攻下荥阳这样的坚城,但他坚信,这个朝廷己经腐朽不堪,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土崩瓦解,吏民也会纷纷弃城而逃。
正是基于这样的信念和判断,梁仲宁才如摧枯拉朽一般,从兖州攻入河南,连下西城,队伍日益壮大,如今己拥有两万五千余人。
他亲率两万兵力围攻荥阳,同时分兵五千余人,前往攻打敖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