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夏日,我、周泽熙、高个表妹还有永安县主四个人,将些个礼仪规矩都抛在脑后,玩耍得不亦乐乎,好不快活。
自从我救了永安县主,林府便跟江城郡王府有了来往,在江城郡王府的支持之下,父亲的考评也得了上等,今年已经预做了提拔。
等到来年天气热的时候,父亲官提了一级,督监江浙巡盐。
那日,我从寺庙里祈福回来,有些怅然,看了镜子半日,对着镜子,一下下梳着自已的头发。明明很明显的动作,看得紫宁跟紫鹃两个人嘀咕嚼舌头,却又不敢上前问我怎么了。明明高高兴兴出门的,不明白为何我又忽然有了心事。
我不是忽然有了心结,而是时机到了。人总要长大,总要跟过去说再见,也总要面对眼前的事情,不能一味逃避。
父亲升迁是好事,然而那种风雨雨来风满楼之感,我已经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我将紫宁遣出去,将门掩了,幽幽地对紫鹃说:“紫鹃,你说,你会以我为尊么,什么都听我的?”
紫鹃虽然不理解我为何说这一句话,却笑着说:“这是自然,姑娘是我的主子,自然什么都要听姑娘的。”
“即使父亲母亲反对,紫宁跟冯妈妈反对,也会遵守么?”
紫鹃看着我,脸上露出了迷茫,然而她看着我淡漠的脸,脸上露出毅然决然的表情,跪了下来,说:“无论如何,我都会以姑娘为中心,什么都听姑娘的安排。”
“好,你去为我寻一两砒霜,悄悄的,背着人。”
她脸色有些苍白,不明白,欲言又止。
我笑了,说:“我自然不是自已用,也不是给别人用,你去寻了给我便是。”
她这才悄悄松一口气,去了厨房,诓了厨下师傅半包老鼠药。
我用它混了半瓶果酒,端着去了父亲书房。临行前,告诉紫鹃,亲自守在门口,除了父亲,谁也不能进去。母亲跟小弟也不行。
她点点头。
我就在那书房里等着父亲,等着连日来一直在外应酬的父亲。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也会醉醺醺的回来。
天渐渐昏下来,父亲果不其然慢悠悠由小厮扶着进了书房,因为紫鹃守在书房门口,父亲明白我在里面。等小厮离开之后,借着烛光,父亲看见了我,对着我愧疚得笑了笑,说:“玉儿怎么没去休息?”
“我在等父亲。”
“这几日为父忙了些,等过了这一阵,为父带你跟你母亲还有铁蛋儿出去玩一玩。”
“父亲都忙的什么?”
“自然是一些同僚应酬往来什么的,还有江城郡王,颇有些话说。”
我笑了,站起身,对着父亲说:“父亲及时行乐没错,但也要记得一句,居安思危才是。”
他心上有些不悦,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这才有些惊觉,发现我一身素服,站在凳子旁边,神情冷淡得看着他,像是......像是在为谁服丧一样。
他像是被人针刺了一下,一下清醒了过来。
也看清楚了我面前桌案上摆着的,一碗酒、一把匕首、一根白绫。
“玉儿,你这是做什么?”父亲语气有些慌张,呼吸声有些重,也有些责备。
你一向不是这么任性胡闹的人呀。
“这些日子以来,玉儿听了一些事,也想了一些事,也想说一些事,这些事可能会触及父亲的底线,如果父亲觉得玉儿是悖逆行大不道之人,可以将玉儿赐死,玉儿死而无憾。”
我静静地看着他,借着烛光看他的神情从震惊到慌张,再到难过,他是爱我的,疼我的,虽然知道我一向早慧,可从来没曾将我当成一个成熟的大人来看待。
而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想让他将我当成一个大人,当成一个可以为林家筹谋的大人一样看待,我不想再缩在父母庇护的羽翼之下。
从永宁县主及江城郡王妃以及道听途说的只言片语,我明白当今朝堂的局势,也明白以后所面临的挑战,如果等发动起来,我们林家躲避不了,依旧最后会落得个抄家灭祖的结局。
红楼梦书中贾母真的不明白贾家真的要倾落吗?她真的没做过什么挽救吗?不,相反,她看得比谁都要清楚。
我笑着看着桌子上的三样东西,每一样都是我亲自准备,这酒,是我前些年酿出来剩下的,这匕首,是我亲自央求了父亲开过刃的,这白绫,是我亲自从里衣料子上裁下来的。我手抚摸着柔软的白绫,这种料子,质地柔软却结实,最适合用来做里衣。
我要参与其中,不然就是等死,我不想那个时候一起就死。
父亲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正色说:“玉儿说哪里话,你我本是一家人,合该坦诚相告,同舟共济才是。”
我笑了笑,请父亲坐下,说:“今个出门去寺庙里玩,从永安县主处听得一个故事,父亲想不想听一听?”
昔日圣上年少,跟结发的皇后生有一子,这个孩子自从生下就颇得圣上喜爱,夫妻感情甚笃,然而先皇后不幸病逝,将个弱子留给圣上。圣上伤心难过,却因为弱子缘故,强自从伤心中走出来,将弱子接到乾宫里,亲自扶养,并加封为太子,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有时候甚至比他这个圣上还好。
这也给了太子的母家一些非分之想。
他们便开始觉得圣上活的太久,太子势力依旧不够,没能彻底掌握朝堂,无法安插他们相中的人,甚至觉得其他的皇子的存在,便是对太子地位的威胁。
他们暗中煽动太子聚集势力,对圣上一步步逼近,一面行悖逆之事,假借太子之手,形残害手足之实,势要将那些略能看,将来可能成为太子即位障碍的皇子,一一除去。圣上虽然疼爱太子,但帝王的本能却不能容忍太子的无状,悖逆人伦,训斥了太子以及太子母家。
那母家便觉得失了帝王宠爱,不若背水一战,直接登顶帝位。太子逼宫事发,皇帝盛怒,圈禁太子,赐死太子母族。
后将太子废黜,迁出东宫,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入金陵。
太子的家人受到牵连,太子妃跟着太子成为庶人之后,就待在屋子里,很少外出,从天之骄子一下到庶民,最终郁郁寡欢,早早病逝,留下一女。
太子自被贬出金陵之后,就丧失了骄傲,日日酗酒无度,早早将自已的身子骨熬垮,很少关心自已的女儿。这女儿被仆从带走送到城外庄子上抚养,可惜养到三岁上,忽然失踪了。
后来听说是仆从因为主母死了之后,有恶仆欺主,后又有宠妾欺辱小主子,乃至动了恶念想卖掉小主子,仆从这才不得已连夜将女孩偷走,送到了一个寺庙里。此后一直便寄居在那个寺庙里,跟着仆从的儿子一起过活,对外宣称姐弟。
谁曾想一连多年,那废太子竟然对女孩儿不闻不问。废太子逝去之后,仆从跟主持便放松了心,将女孩当成寻常女子抚养,渐渐放下心来。
后来到了年龄,那女孩容貌性情俱佳,跟一个贵族的公子相遇,又经过寺庙主持的托辞,那女孩便正正经经嫁了进去作了当家主母。
“那仆从姓秦,你猜,那女孩,也就是废太子的女儿,前郡主,她嫁到了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