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便带着大大小小回礼去了荣国府,命紫宁着人安排送,自已就赖在老太太处,各种插科打诨,说得老太太脸上皱纹都少了一些。
她拉着我的手,笑得几乎出了泪花,看着我目光深邃,我总觉得,她在透过我看我的母亲。
她满腹心事,却不被理解,无从排解,我又实在不愿在府里再行什么特立独行的什么事儿,只得闭口不提。
半晌我歪在偏屋歇息,冯妈妈过来了。
我轻轻地问,“都打听清楚了?”
冯妈妈说,“都打听清楚了,这莺歌在老太太屋子里,是三等粗使丫头,亏得老太太屋子里鸳鸯大度,对下人好着呢,小丫头一直没有受欺负。她原本签的活契,是哥哥将她典当十年,说不得几年之后就能赎身出府嫁人。”
“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里父母都不在了,就一个哥哥嫂嫂并两个小娃娃。当年就是哥哥要娶媳妇没钱,将她卖了,换来十两银钱,好歹娶了个媳妇,如今莺歌每月银钱都送回给哥哥嫂嫂,一家子干脆搬到这边住了,依附妹子过活。”
又是个吸妹子血过活的好哥哥。要是真心疼爱妹妹,怎么当时不将自已给卖了去做奴才。
“我去他们家问哥哥可愿给莺歌签死契,再加五十两,那家里嫂嫂欢喜地紧,说再加五十两,家里的小女娃也可一并签了来。”
“呸!什么东西。”
冯妈妈不顾形象在我面前唾了一口。
我心里也恶心着。这什么人家,想钱想疯了,卖儿卖女卖上瘾了。
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养不活几个小娃娃,还想着为钱卖女儿。
“等我今儿个回了老太太,你问问她的意思,总得她心甘情愿才行,小侄女的事,也问问她的想法,如果不签死契,我又如何能将她带回苏州……”
避开未来贾家的倾覆……
是的,我再没有比旁人更唏嘘的了,贾家的衰败,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是整个家族的问题。
每个人都已深陷其中,就单单我留意到的,贾家的两个大老爷,从来不上朝,去衙门点卯,每一房里丫鬟仆从姬妾,得势的,在府里卑躬屈膝可了劲儿讨好主子,出了府自已又借势成了人上人,家里又养着小丫鬟小厮姬妾,更甚者抢夺良田土地,枚不胜举。
孙辈的又羸弱不堪,吃喝玩乐,没一个能文能武,能拿的出手的。
姑娘们又被牢牢禁锢在自已的闺阁之中。
这样的人家,没有严厉的家规,没有狠绝的掌舵人,又能朝前走多久呢?
任谁也没有这么大本事,能令枯木逢春,也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老太太没有,我没有,贾氏家族也没有。
我唯一所求,只是希望这一天,晚些到来,最起码等老太太平稳地度过这一生。
老太太歇了晌,特地将莺歌喊过来问话,说林姑娘对她特别满意,问愿不愿意跟着去伺候林姑娘。
这么问一问,其实是在我再三请求之下,虽然我明白,老太太问,跟当众吩咐没什么区别,但我还是想央求老太太问一问。
莺歌说愿意。
又问她在外有没有自小订亲的人家。
她说没有。
她这么小,对于未来没有什么想法,对于签死契也没什么感觉,只是跟着我,地位往上提了一等,月例银子涨了而已。
晚间跟着我回去宅子里,冯妈妈跟她提了小侄女的事儿,她眼眶红了一下,说愿意带着她出来。
从此我就是她的主人。
我还为她取名紫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