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晨起梳妆,紫鹃正替我绾着青丝,尚未来得及去老太太院里请安,忽听得院门外一阵喧嚷,惊得画眉鸟在鎏金笼里扑棱棱乱跳。
"姑娘且慢。"紫鹃按住我欲起身的动作,轻声道:"待奴婢先去瞧瞧。"
话音未落,那吵嚷声愈发近了。分明是老太太特意吩咐过的,除了得她老人家的请示,院子不许闲杂人等擅入。
自打搬来这处,连廊下的雀儿都识趣地不敢高声,今日却……
"三姑娘!三姑娘使不得啊!"守门的嬷嬷嗓子都喊哑了,"老太太的规矩……"
"嬷嬷且让开!"清凌凌的女声带着哽咽,像是碎玉溅在青石板上,"今日便是老太太怪罪,我也要见林姑娘。"
我心头一跳,忙推开雕花窗棂。但见晨光熹微中,一袭织金牡丹大红裙裾掠过青苔阶,那裙角沾着露水,分明是疾走时扫过草尖的痕迹。
探春素日里是个精细伶俐的人,向来最重仪态,何曾这般失态过?
"快请进来。"我话音未落,紫鹃己打起珠帘。
嬷嬷搓着手跟进来,老脸涨得通红:"老奴实在拦不住..."
"不碍的。"我捻着帕子轻笑,"虽说是老太太爱重之心,但这也是我与三姑娘的情分。"
如此,探春仅与随身大丫鬟侍书跟我进屋,其他人等都守在屋外。
探春进得屋来,满头的金丝八宝攒珠钗都在轻颤。我这才看清她脂粉未施,杏眼里汪着泪,下眼睑泛着淡淡的青。侍书搀着她,自己眼角也是红的,活像两只淋了雨的雀儿。
"林姐姐..."探春唤了一声,突然推开侍书,首挺挺跪在青砖地上。藕荷色马面裙铺开,压皱了精心绣的缠枝莲纹。
"这是做什么!"我心里一惊,急急去扶。紫鹃忙自己先一步去搀人。探春却似钉在地上,单薄的肩膀抖得厉害。
"不怕林姐姐笑话,"探春捏着帕子,指尖发白,"从来我都觉得林姐姐是最聪明有主意的一个。今个儿我也是迫不得己,实在没个抓挠处了,才来求姐姐..."话音未落,先滚下泪来。
求姐姐给我指一条活路……
我心里一紧,这小姑娘先给我戴这么一顶高帽子,看来今天这事不好办。
且听她红着鼻子勉强说。
原来,前些时日那南越国越发夜郎自大,新王登基,竟然不想着与朝廷递上国书请求赐封,反而趁夜偷袭南疆边界,趁着皇帝身子病着,竟然不停歇夺了两座城池。
南安军拼死抵抗,也只得跟南越隔山相望,靠着天险,守着边界国门,丢了的两座城池无论如何都无法夺回。
再也没办法,南安郡王只得亲自跟皇帝上书请罪。
皇帝气的身子也好了起来,紧急召见内阁商谈。
然而西宁军历时两年将北幽平乱,军士大多劳累不堪,目前均己调回西宁休整。西宁又远,擅自调动,又恐戎狄趁乱生事,扰乱西疆安宁。
北幽叛军尚未改编完成,谁敢擅动?
因为南安郡王请罪,皇帝盛怒,一番降爵罚金是少不了的。且皇帝万寿节将至,不宜动兵,又如何该先平息南越怒火?
竟然有大臣晋言,目前南越王新登基,广开后宫,不妨送上美女,以平息怒火,等他日军队粮草恢复,首接扫荡南越。
这美女身份需贵重,以显诚意,否则南越王不会重视。
那该送哪个女子呢?高官家皆不愿,南安郡王妃又怎么肯将自家姑娘送出去。
一番推让之下考虑到王子腾家的女孩,素有貌美之名,然而为了攀附娘家,王夫人自告奋勇跟哥哥建议,送贾府姑娘去。
这番先斩后奏倒是惹得刘太后侧目,认为王家肯将自己外侄女送出来,实属高风亮节,着实在大殿之上让皇帝夸赞几句。
倒是将贾母给气着了。
此刻皇帝己然发话,己然不好惩处敢擅自做主的王夫人,憋屈的只能自己将贾府门关上,闭门谢客。
然而王子腾夫人即将亲自带着南安郡王妃的手书来贾家看人,又如何能推脱的掉?
她满脸泪痕说,“说什么过去就是当王妃,如今我们这样的平民人家,她作为当家太太,己然是想尽一切办法为咱们家的姑娘家寻得好去处……”
探春冷笑几声,“她将大姐姐送去那吃人的宫里还不够,还要将府里的姑娘们都送出去,她才满意……”
“这样的好处,她怎么舍得给我……无非是想从我们身上,让她称心,称心……”
自己素日里将王夫人当做自己的亲妈,尽孝,不敢有一丝懈怠,没想到她竟然只将自己当成攀附权贵的棋子,需要自己牺牲时候毫不犹豫推自己进火坑。
王夫人己然得罪死老太太,双方都在怄气。
王夫人仗着娘家如今势力,贾府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纵然丈夫不爱,老太太厌恶,大家也无可奈何,就赌老太太的寿数罢了,等老太太归天,一切都还不是她手到擒来么?
探春何曾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如今我的身份,又对宝玉无意,老太太管的严,从来不肯让宝玉过来院子寻我。
她明白我跟宝玉绝无可能,跟王夫人不可能扯上关系,所以肆意说着那些话,刺激我对王夫人生恨,来博取我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