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懒洋洋半躺在廊下榻上乘凉吃西瓜的时候,身边的大丫鬟紫宁笑眯眯过来说,“姑娘,大喜事呢,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紫宁说是大丫鬟,其实也才年十四,比我大不了多少岁,身边一应事务归冯妈妈料理,她只管我的衣服首饰料子。
我大约猜出来如何,慢吞吞朝正屋走过去。果不其然,母亲拿着一封信笺,并一卷挂轴,在屋子里等我。
母亲笑眯眯亲自为我擦了汗,又让饮了一碗酸枣水,这才说,“早先说的女先生一事儿,你爹爹一直留着意着,正好在一处大人家里听到消息,说有一位出身世家的女先生,因着那家大人家就一个女娃,已经定了亲,不用西席了,女先生这才离了那家,仍旧搬回了寺庙里寄居,你爹爹一听就立刻遣中人,随后我亲自去,才商定好的,如今只等人来就可以行拜师礼。”
可惜我的两个门牙还没长齐,说话漏风,还影响我吃东西,我瘪瘪嘴,说,“母亲安排自然是好的,这位女先生都有什么特别?”
“她是世家女出身,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自不必说,一手棋下的出神入化,跟寺庙里的主持大师是忘年交,才时常寄居在那里的。”
“世家女出身,怎么会辛苦给别人小娃娃做先生,怎么不相亲嫁人呢?”我不解的问。
母亲点了点我的额头说,“你小孩子家家的,懂得怪不少。听说她呀,年少时正逢父母身子不好,衣不解带侍奉,等双亲过世之后家道中落,又逢祖父母过世,又守孝几年,将个亲事便耽误了下来。等出了孝,干脆搬出了宅子去了寺庙,对外称要为往生之人祝祷。”
呕吼,爹妈死了之后就没人操持不管了,这祖父母不管事呀,等长辈都没有了,不愿跟兄嫂挤在一个地方,避出来自谋生路,说不定看不惯兄嫂苛待,或者借仪亲谋些不可说的,宁愿不嫁人,也不能委屈了自已,有志气!
我眼睛一亮,想要听一些更多的消息,母亲却已经将东西都收了,不愿再八卦。
我只瞥见了那卷轴一方娟秀的小楷。
既然见我没什么反对闹情绪的,她也便放了心,开始上上下下安排,辟出来我念书识字活动的院子,还有一应学习用具,衣服首饰。
要将先生请来,还要表一表诚心。母亲决定亲自带着我,去福禄寿见这位女先生。
主持早年为她取名妙哉,赐号居士,居士乃方外之人,俗家弟子。
妙哉居士的号便也传来了。
我跟着母亲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地走着,听着远处的蝉鸣声,不知不觉想要睡过去,半晌过后,马车停住,冯妈妈将我从车上抱了下来,我这才揉揉眼睛,原来这就是福禄寿。
偌大一个寺庙,绿树成荫,十分安静,庙里只看见寥寥几个女师父在打坐念经,没有见什么年轻女子。
母亲按例为寺庙上了香火钱,这才有人领着我们一路沿着僻静小道,略走一走,来到几间安静的厢房,进到第一间,却看见妙哉居士跟一位大师正在手谈,两个人皆不言语,眼睛盯着面前的棋盘,似乎眼前有千军万马正在运筹帷幄。
旁边侍立的丫鬟一声不吭。
我探头好奇地看了看,原来两个人几乎打到了平局。
前世里我略有些基础,扫了几眼见两个人棋局的胶着,在屋子里闷出一身汗,偏生母亲想要表现我们的诚意,又不肯在佛门生地惊扰了大师,打定主意一声不吭跟个丫鬟一样,站在一旁。
我等得着急,满头满脑都是汗,最后实在忍不住说一声,“既如此不分上下,何不退一步,以身入局,引对手入瓮。”
母亲扭头看我,没想到那女子也轻轻扭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笑着对大师说,“师父这一局要输了。”
那师太果真含笑点点头,将手头的棋子丢在棋盘上。郑重看了我一眼,说,“小施主果真有慧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