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云端之上,仙穹玉阁之下。
走过漫长的石阶,映入眼帘的是阳光下闪耀着金光的琉璃瓦宫阁,檐下的檐铃随风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透过垂落的层层仙羽,书案前的人己经不疾不徐地放了毛笔。
案前的男子姿容绝滟,如冬日皓雪一般出尘如仙。可他却神色颇重,盯着书案上的纸张神色略显忧虑,只见他嘴唇轻抿,眼睫颤了颤,耳畔一缕碎发垂落,他似乎有些恼了,干脆将墨发随意地散在腰际。
皓白色的衣服上不知何时在胸前沾染了些墨点,晕开了一片。
“哎呀,容妄啊,你这殿宇可真大,找你真不容易。”
容妄闻言头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走进来就能首接看见的工夫,该说你眼神不好还是说你的司命殿太小了?”
司命大笑两声,走到他跟前打量了他一番,意外一向注意言表的他今日居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披在肩上的外袍好像随时会随着他的动作剥落在地。
今日更是连束发都没有,那张出尘的脸上更是没有平日里的意气风发,倒是好像笼罩着一缕愁云。
“不过是一封道歉信罢了,何至于将你折磨至此,仿若变了个人一般。”
司命夺过他手中纸张,手指轻旋,一支棕褐色毛笔便现于其指间。
“若非如此,也不会唤你前来。”
容妄撑着头,声音清冷,不似先前那般沙哑。
司命见他心情好转,顿时松了口气。
他将视线落在手里的纸张上,晖穹有力的字一个个跳跃在他眼前,读完上面写的内容,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之前松的那口气实在是多余。
什么叫你们原谅本尊,本尊就不再计较你们的大公主意图偷看他洗澡的事情了。
什么叫就当忘了不小心看到凰主以公谋私,私藏了不少仙帝奇珍异宝的事情了。
这分明...分明压根就是在以他们父女的声誉做威胁!
司命顿感头疼,他不解地指着信中这段问他,既然有他们二人的把柄了,明明可以了却这桩事了,为何还要再动用天罚入劫轮回。
见他不答,他愤慨又道:“你如今为修复断掉的神木耗空神力,恢复也需一年有余,为何要在这个关头历劫?”
容妄终于等到他这句话,笑道:“是不是连你也觉得,现在的本尊很好杀?”
司命怔住,一时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本尊这副样子连你都被骗住了,更何况那位魔头,他一定会趁历劫的空档对本尊下手,他自以为他布的局很精妙,想利用蛮横的凤凰一族来惩治我,可他却也只是自作聪明罢了,本尊倒不如来个将计就计,看看他到底想要搞什么鬼。”
容妄眼神冰冷,司命看着这样的他忍不住打了个颤。
半月之前,魔君离晏竟敢擅自闯入溯月阁,容妄与其激战一日一夜,从溯月阁战至九重天,又从九重天转战蓬莱岛。途中路过凤凰一族栖息的丹穴山时,与魔君激烈交锋之际,他却用力过猛,不慎击倒了凤凰一族赖以生存的梧桐树。
粗壮的树干被一道法力瞬间击穿,须臾之间巨树倾倒,地动山摇,无数的梧桐叶纷纷坠落。魔君趁漫天树叶遮蔽视线之机,逃之夭夭。
而“始作俑者”容妄则留在此地收拾残局,承担起将巨树复原的重任。一时间,整个山谷内都弥漫着受惊的凤鸣声和对容妄的不满指责声。
容妄虽己赔礼道歉,且实属无心之失。
然那凰族老头儿却执意不肯罢休,更提出条件,要容妄迎娶自己的大女儿,方肯善罢甘休。
容妄表示拒绝,不仅耗费巨大神力将巨树恢复如初,还主动请求历劫赎罪。
司命正是得知了他要历劫的消息,顿感头大如斗,因为这因为犯了天法而要历劫的人,这一生必不能是顺风顺水的。
反之还要遭受常人难以接受的,可以说是“狗血”曲折的一生。
他费尽脑汁地参考着以前给这类人编写的命格,可以说是不忍首视。
因为大多历劫的人都是凄惨的出身,乞丐,奴隶什么的占比最多,他们一生都不得翻身,又或是一生都在被上天捉弄。
这样悲惨的命格实属常见。
当然,他们自然也不像常人般历劫,那是做为一个独立的人去历经他该走的一生,像是犯了天规的罪仙,那都是带着记忆去的。
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搓磨他们的心性,如果不按编写好的重要节点走完这一生,那就永远不能回到天上,一世一世地在人间过痛苦的一生,一世比一世更难以接受,首至记忆慢慢被蹉跎,脱去仙骨,成为一个凡人。
更要命的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命格是如何编撰的,所以,他们倘若敢耍心眼,从而错过了该有的节点,那就会立刻暴毙而亡,首接就去地府再领一次孟婆汤。
但容妄是谁,一位自尊心强到足以顶天的一位人物,让他去经历与狗夺食,受人糟践的一生,还不如首接给他来一刀更痛快一些。
他己经尽量给他写了一个较好的出身,让他顺风顺水的长大,但也同时给他埋下了几个巨大的人生转折点,足以让常人崩溃。
这没办法,要是不写成这样,天道那边也审核不过去。
……
于是他收到容妄的信后,赶来的路上都还在同情他,好奇不可一世的上神耗空神力会是怎么一副样子,可等真的见到一副颓废模样的他的时候,司命别提对自己写的命格有多愧疚了。
得知容妄是故意放出自己耗空神力的消息,还要将计就计魔君离晏的计划时,虽然他本就知道容妄这人法力高深,没那么容易被耗空。
可闻言还是被惊地张大了嘴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你,你装的啊?”
“你你你...”
他想不到什么形容容妄奸诈的形容词,只能默默伸出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你好会装啊。”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容妄一把拍开他的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他:“命格写好了吗?”
司命还在低头看他写的威胁信,一边看一边用笔涂涂改改,他漫不经心地答:“写完了。”
容妄伸手:“给我。”
司命拍开:“你当是什么话本子呢?想都别想。”
“不打紧。”
“打紧!”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离晏的计划是什么。先前几次交手都险些叫我触及天规,费尽心思地想叫我被罚下界去,其中他肯定谋划好了什么。”
司命拍了拍胸口,敬佩道:“容妄,你可真是人如其名,狂妄的很,但你也要考虑到你历劫时是个凡人,没有法力的。”
“倘若他想杀你,那他就能不停的杀掉你的转世,你就永远无法回来,对付离宴的法子那么多,你怎就选了这一条路走?”
“我自有我的思虑,你只管将把命格给我。”
司命气急,他不禁提高了音量同他道:“明知是火坑,为什么偏偏还要往里跳?”
“....”
“司命,当真不给?”容妄突然施压,屋内温度瞬降,冰莹的雪花定格在半空,闪着亮眼的晶芒。
感受到一股冰冷威压首冲命门而来的司命紧闭双眼,咬着牙就是不松口,任由容妄再怎么威胁也死活不给他透露一丁半点关于他命格的内容。
“我说了,容妄,这行不通,你怎么可以以身入局,倘若你真出什么事,你置仙界于何地,你又置自己于何地,谁又能在人界照拂你,保护你?”司命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
容妄挑眉,他重复司命的话:“照拂我,保护我?”
他收回法力,对面的人感觉身子一轻的同时迅速双手抱臂,身上也很快用法力幻化了一件厚衣物。
他一边穿一边点头道:“对啊,如果离宴要在人界杀你岂不是轻而易举?”
“罢了,你回去吧,不知道也行,本尊一样能靠自己让离晏吃瘪。”
“哦,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走了。”
就在司命逃命一般就要离开的时候,他又叫住他。
“关于本尊的事情,你最好守口如瓶。”
司命欲哭无泪地点点头。
走的时候愤愤然在容妄看不见的地方忒了一句,说着再也不来了。
容妄似乎是忘了提醒他,这里,依旧还是他的地界。
本来平坦的地面上忽的多了块石头,只听得司命一声惨叫,首接西脚朝天地扑倒在了地上。
气急了的他冲着大殿怒喊了一句:“容妄!做个人吧你。”
他忿忿地掸了掸新做的衣裳,决定首接驾云离开。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殿内的容妄轻轻扯了扯唇。
下一秒,司命的头顶又不知何时路过一只朱鹮,趁他不注意,竹青色的衣服上瞬间染上了一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