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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声裹着熹微的晨光，从老式铁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像无数细小的银针，轻轻扎在唐平的皮肤上。
他猛地睁开眼，额头渗出的冷汗浸湿了印着变形金刚的枕巾，呼吸急促得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追逐。
天花板上摇晃的吊扇叶片在晨光中划出虚影，墙角堆着的西驱车零件盒、贴满小虎队和七龙珠动画海报的墙面——这些蒙着九十年代滤镜的场景，像生锈的齿轮般碾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唐平！七点二十了还赖床？”母亲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声音里带着职场女性特有的干练与急迫。
卧室门被推开的瞬间，唐平闻到了熟悉的雪花膏味道，混合着淡淡的洗衣粉香气。
穿着格子衬衫和黑色西裤的女人站在门口，脖颈间系着一条素色丝巾，眼角还没有细纹，妆容精致得挑不出一丝瑕疵。
“昨晚又偷玩游戏机到几点？今天晨会要交季度报表，我可没时间送你！”
唐平喉咙发紧，记忆如潮水翻涌。这是1994年的春天，母亲还在大学的建安公司做主管会计，每天雷打不动地穿着熨烫笔挺的职业装，踩着高跟鞋在账本与报表间穿梭。
父亲是大学后勤服务处的司机，不像后世只给大学校长开车，现在还只是个普通的大车司机，总说要多跑几趟赚公里数。
他依稀还记得今年暑假父亲给买的联想天蝎1+1的586台式机，可是花了父亲一万三的工资，为了让他不落后在起跑线上。
他下意识摸向床头柜，本该躺着手机的位置，只放着个塑料外壳的电子表，表盘上鲜红的数字刺得他眼眶发烫。
“知道了！”唐平扯过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的。
隔着被子，他听见母亲叹了口气，脚步声渐渐远去，紧接着是厨房传来叮叮当当准备早餐的声响。
洗漱时，冷水泼在脸上的刺痛让唐平清醒了些。镜中的少年面容青涩，右眉梢的疤痕还没完全消退——那是初二第一个月和隔壁班男生因为一场篮球比赛起冲突留下的。
他机械地换上牛仔裤和最近刚流行不久的毛衣，这都是当年母亲在百货大楼买的“高档货”，此刻却像束缚灵魂的茧。
早餐桌上，父亲正往保温杯里灌浓茶，军绿色外套上沾着昨晚修车的油渍，头发有些凌乱，却难掩眉眼间的精气神。
“放学别乱跑，等我回来带你去书店。”父亲撕下半个油饼塞进他手里，油饼还带着温热，散发着的香气。
“听说最近你成绩有所进步，你想要的那套科幻小说到货了！”唐平望着父亲年轻的面庞，突然想起三十多年后那个躺在病床上插着呼吸机的老人，鼻子一阵发酸。
“爸，您以后开车别太拼了，多休息。”话一出口，唐平自己都愣了。
父亲停下手中的动作，挑眉看他：“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让你出个门都不情不愿的。”唐平扯出个笑，低头猛咬一口油饼，不再说话。
骑着二八大杠往学校去时，街道上飘着豆浆油条的香气。唐平经过常去的游戏厅，玻璃橱窗里的《街头霸王》海报泛着旧时光的黄，几个穿着背心的男孩趴在玻璃上，盯着里面闪烁的游戏机屏幕流口水。
他下意识摸向口袋，摸到的却是皱巴巴的五角纸币——这是当年每天的零花钱。
教室后排，“猴子”王磊正把书包甩在桌上，掏出半块没吃完的米糕，碎屑掉在课桌上。
“唐哥，英语作业借我抄抄？我大哥昨晚出车，我给我妈打下手算账到十点！”这个未来会成为上市公司老总的发小，此刻还是个总考倒数的调皮鬼，头发翘得像鸡窝，校服上还沾着墨水渍。
唐平刚要拒绝，瞥见王磊校服袖口磨出的毛边——前世王磊母亲下岗后，他家的日子就过得紧巴巴。
他把作业本推过去，故作轻松道：“就最后一次啊，下次我可不管。”
王磊眼睛一亮，一把抓过作业本：“唐哥仗义！回头请你吃辣条！”
课间操时，唐平望着操场上嬉笑的人群，突然想起重生前参加王磊葬礼的场景。那时的王磊己经事业有成，却因为过度劳累突发疾病，英年早逝。
梧桐叶落在他肩头，他鬼使神差地拉住王磊：“别总熬夜，你以后...要爱惜身体。”
王磊瞪大眼后退两步，伸手摸他额头：“唐哥你发烧了？说什么胡话！”
午休时，唐平独自坐在树荫下。远处，扎马尾的女孩抱着作业本走过，那是他初中时暗恋的英语课代表林悦。
她成绩优异，性格温柔，说话总是轻声细语。记忆如闪电劈过——今天下午放学，她会在十字路口被失控的三轮车撞倒，摔断右手，从此告别钢琴梦想。
“等等！”唐平冲过去时，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林悦受惊后退半步，脸颊泛起红晕：“唐平同学，有事吗？”
他咽了咽口水，指了指西边的方向：“那边...那边的食品加工厂摊新出了小饼干，你要不要尝尝？”
林悦愣了愣，随即笑道：“谢谢，不过我还要回教室整理笔记。”
“我知道有家书店（书店名字就叫有家书店）新到了几本不错的学习资料！”唐平脱口而出，“就在去隔壁师范北门的路上，放学我陪你去看看？”
林悦终于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点了点头。中午放学，两人并肩而行时，唐平故意放慢脚步，绕开了那个危险的十字路口。
夕阳西下，唐平站在自家阳台上，看着楼下骑着三轮车卖烤地瓜的大爷远去。
晚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九十年代特有的煤烟味。口袋里，林悦给的作业本还带着体温，上面工整的字迹让他眼眶发热。
或许，这重来一次的人生，不是惩罚，而是带着遗憾与牵挂的救赎。
他握紧拳头，暗暗发誓，这一世，一定要守护好生命中重要的人，改写那些令人遗憾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