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轰鸣终于停歇。
笼罩天地的黑暗如同潮水般褪去,那九颗遮天蔽日的恐怖蛇首虚影,也缓缓消散在重新翻滚的灰绿色浓雾之中,只留下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威压余韵,如同无形的枷锁,依旧缠绕在沼泽上空。相柳意志,或因跨越无尽时空投射力量的巨大消耗,或因钟山气息的隐晦干扰,暂时退去。
倾盆而下的蚀神腐骨毒雨也戛然而止。
烛狰背脊上那片残破的烛龙逆鳞虚影,在抵挡了最后一波毒雨冲击后,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光芒彻底黯淡,如同碎裂的琉璃般片片消散,化作点点金红流光,没入他皮开肉绽、白骨隐现的脊背。支撑他最后的力量瞬间抽空。
“噗通!”
烛狰再也支撑不住,护着幼崽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冰冷、散发着浓烈腐蚀恶臭的泥泞之中。身下,是那辆巨大尸驼车仅存的、冒着青烟的焦黑残骸和几滩腥臭的脓水——那是尸驼和部分车体被毒雨溶解的痕迹。
“嗬…嗬…”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灼痛着撕裂的喉咙和肺部。断臂处的剧痛早己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全身无处不在、如同被无数烧红钢针穿刺的痛楚。背部凝聚逆鳞的地方,更是传来仿佛脊骨被寸寸碾碎的恐怖感觉,稍微一动便是撕心裂肺。体内,强行引动烛龙本源带来的反噬,与残存的相柳剧毒疯狂纠缠,冰火交织,万蚁噬心,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濒死的眩晕。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呜…呜…”一个微弱、冰凉的小东西拱了拱他紧握的拳头。
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幼崽。
它从烛狰死死护住的怀里钻了出来,小小的身体上也沾满了泥污,暗金色的鳞片黯淡无光,墨玉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焦灼的关切。它伸出小小的、带着冰凉鳞片的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着烛狰嘴角不断溢出的、混合着墨绿的污血。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清凉气息,随着它的舔舐,丝丝缕缕地渗入烛狰滚烫的皮肤,如同甘泉流入龟裂的旱地,带来一丝微弱的舒缓和生机,勉强吊住了他那即将溃散的最后一点生命之火。
烛狰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幼崽。看到它安然无恙,那紧绷到极限的心弦才稍稍一松。他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剧痛立刻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让他闷哼出声。
环顾西周,一片死寂的狼藉。毒雨腐蚀过的地面坑坑洼洼,冒着丝丝毒烟。那些朝拜的万兽,早己在相柳意志降临和毒雨冲击下逃散无踪,只剩下一些来不及逃走的弱小毒虫尸体,漂浮在浑浊的水洼里。浓重的灰绿色雾气重新合拢,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死寂,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
这里是沼泽的更深处,一个被称为“哑沼”的绝地。传说中,这里终年被剧毒迷雾笼罩,能隔绝一切感知,连声音都会被吞噬,迷失其中者十死无生。方向感在这里完全失效,天空被厚重的毒瘴遮蔽,无法辨别方位。只有脚下冰冷粘稠的腐泥和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哑…沼…”烛狰用尽力气,吐出两个带着血腥味的字。前路未卜,后面可能更有因被相柳标记不断出现的追兵,身负重伤,濒临绝境。他看向幼崽,小东西也正用那双纯净的墨玉眼望着他,带着全然的依赖。
活下去!为了母亲,为了这个小东西,为了那渺茫的钟山!烛狰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求生凶光。他必须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