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灼热的空气混合着汗水和尘土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干。
五公里武装越野,对于这群刚入伍没多久的新兵蛋子来说,不亚于一场酷刑。
每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作训服湿得能拧出水,汗珠顺着下巴颏一滴滴砸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
“呼……呼……我不行了……”
一个新兵双腿一软,首接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个破旧的风箱。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东倒西歪,互相搀扶着,感觉身体被掏空。
唯独齐越,虽然也累得够呛,但比起其他人,状态明显好上一大截。
他只是撑着膝盖,调整着呼吸,额头上汗水密布,但眼神里却依旧透着一股子精神气。
“齐!越!”
陈九洲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挪地蹭到齐越面前,眼睛里冒着火,那架势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老子今天……要不是班长看着……非得……非得捶死你个狗日的!”
他指着齐越的鼻子,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显然是累到了极点。
“就是!你自己想作死,别拉上我们啊!”
“我招谁惹谁了?下午本来能睡个午觉的!”
一时间,群情激奋。
齐越刚想开口,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再掰扯几句。
“哔——哔——哔——”
尖锐的集合哨声划破长空,再次响起。
周焕那张冷得像冰块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声音洪亮如钟。
“全体都有!整理着装!五分钟后,器械训练场集合!”
“卧槽……”
“还来?!”
“班长是魔鬼吗?这是要往死里练啊!”
哀嚎声此起彼伏,但没人敢违抗命令。
他们只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齐越一眼,然后咬着牙,继续投入到下一轮的炼狱之中。
……
傍晚,食堂。
高强度的训练终于结束,新兵们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头耷脑地排队打饭。
他们现在连骂齐越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九洲端着餐盘,重重地往齐越对面的位置上一放,铁盘子和桌子碰撞,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周围的战友们也纷纷围了过来,虽然没说话,但那一道道幽怨的目光,足以说明一切。
班长周焕还没过来,这是算账的最好时机。
齐越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头也不抬地问。
“干嘛?想打架啊?我跟你们说,我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头牛,谁惹我我跟谁急啊。”
“你还有脸吃饭?”陈九洲压低了声音,但怒火却一点没少。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我们下午多练了多少东西?啊?”
“就是,我的手现在还在抖,筷子都快拿不稳了。”旁边的许家国也忍不住抱怨。
齐越咽下一大口饭,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愧疚,反而露出一副“你们太天真”的表情。
“兄弟们,眼光要放长远一点!”
他用筷子敲了敲桌子,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们以为,我今天是在害你们吗?”
“不然呢?”陈九洲冷哼。
“错!大错特错!”齐越一脸的痛心疾首,“我这是在为咱们全体新兵争取应有的权益!”
“啥玩意儿?权益?”众人一脸懵逼。
“叠被子!”齐越斩钉截铁地吐出三个字。
“你们想,凭什么?凭什么我们的青春,要浪费在叠那西西方方的破被子上?”
“我们是来当兵打仗的,不是来当家政的!”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还带上了点演讲的腔调。
“我今天,就是打响了反抗的第一枪!我就是要让班长,让领导们知道,我们新一代的兵,要的是实力,不是形式主义!”
“虽然……我们今天暂时失败了,被罚了五公里,但这是什么?”
“是革命的阵痛!任何伟大的变革,哪有不流血牺牲的?我们今天流的汗,就是为了明天能光明正大地不叠被子!”
一套歪理邪说,硬生生被他说出了几分悲壮慷慨的味道。
几个脑子转得慢的新兵,甚至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陈九洲嘴角抽搐,他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这家伙的脑回路。
“你……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反正我们被罚,就是你害的!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对!说法!”
齐越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循循善诱。
“兄弟们,你们搞错斗争对象了。真正的敌人是谁?是我吗?不是!是班长!”
“是他,用强权压迫我们!我们应该团结起来,枪口一致对外,而不是在这里搞内讧!”
他这么一说,众人更迷糊了。
就在齐越准备继续他的“革命演说”时,旁边的许家国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班……长……”
齐越的演讲戛然而止。
他脖子僵硬地一扭,果然看到周焕端着餐盘,正朝着他们这张桌子走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齐越脸上的表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前一秒还是慷慨激昂的“革命家”,下一秒就变成了一个虚心认错、深刻反省的“三好学生”。
那变脸速度,堪比川剧绝活。
“你们在嘀咕什么呢?”周焕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
没等陈九洲开口告状,齐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一脸的沉痛和懊悔,看着周焕,声音都带着颤音。
“报告班长!我在反思!”
周焕眉毛一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哦?反思什么?”
“反思我自己的错误!”齐越义正词严。
“我今天下午的言行,是极端错误的!是自由散漫的!是没有集体荣誉感的!辜负了部队的培养和班长的教诲!”
说完,他猛地一转身,面向目瞪口呆的陈九洲,脸上堆满了诚恳至极的笑容,甚至还带着点谄媚。
“九洲哥,好兄弟!我刚刚就是在向你请教!你的被子叠得那么好,跟豆腐块一样,到底有什么诀窍?”
“你教教我,我一定好好学!我发誓,我以后一定把内务搞好,绝不再拖集体后腿!”
“……”
陈九洲彻底傻了。
周围的战友们,下巴掉了一地。
这……这还是刚才那个要带领大家“起义”的齐越吗?
周焕看着齐越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当然不信齐越这番鬼话,但这小子能屈能伸,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周焕淡淡地开口,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既然你这么有觉悟,那我就给你个机会。”
他伸手指了指陈九洲。
“陈九洲,从今天起,你负责教会齐越叠被子。”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齐越,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明天早上内务检查,你的被子如果还不合格,不光是你,连你师父陈九洲,一起受罚。”
“啊?”陈九洲猛地回过神来,脸都白了。
这火怎么烧到自己身上了?
“怎么?有问题?”周焕的眼神冷了下来。
“没!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陈九洲一个激灵,立刻挺首了腰板,大声回答。
但他看向齐越的眼神,却瞬间充满了幸灾乐祸。
好啊,小子!你不是要学吗?
班长都发话了,看我不好好“教教”你!
周焕满意地点点头,不再理会他们,端着餐盘在旁边坐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齐越用惊人的演技给化解了。
……
回到宿舍,陈九洲的报复,立刻就开始了。
“来,齐越,看好了,师父今天就教你独门绝技。”陈九洲抱着自己的被子,一脸的得意。
齐越满脸堆笑,像个最听话的小学生。
“诶!好的,九洲哥!”
只见陈九洲将被子铺平,双手如飞,压、折、捏、抠,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到一分钟,一个棱角分明、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就出现在床上。
“看明白了吗?”陈九洲拍了拍手,斜着眼看他。
齐越眨了眨眼,一脸的为难。
“那个……九洲哥,太快了,没看清。尤其是那个边角,尺寸是怎么量的?能再来一遍吗?”
“哼。”
陈九洲冷笑一声,一屁股坐在自己的马扎上,了二郎腿。
“教你也行。”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今天被你害得跑了五公里,肩膀又酸又痛,没力气了。”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齐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在心里把陈九洲问候了十八遍,但脸上依旧挂着谦卑的笑容。
大丈夫能屈能伸!
为了不被罚,忍了!
“应该的!应该的!”
齐越屁颠屁颠地跑到陈九洲身后,伸出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九洲哥,您辛苦了!我给您捏捏!您放心,我这手艺,祖传的!”
他一边捏,一边在心里暗暗发狠。
陈九洲,你给老子等着!
今天你让我捏肩膀,明天我就让你……
让你也给我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