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玫瑰庄园宾客散去,白婚纱被脱下挂在衣帽室里,裙摆下垂,如同一条星河。
陆苏穿着白色针织睡衣,窝在沙发的一角,紧张地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声响。
“啪嗒”地一声,浴室门被人推开,热气西散,傅临川穿着同款睡衣踏出浴室门,他额前的湿发顺着鼻尖滴落下来。
陆苏抬起头与他对视。
傅临川笑了笑,抬手用毛巾擦拭着湿发,“陆小姐,怎么还没有睡呢?”
“等你。”
傅临川错愕了几秒,看着窗外,窗玻璃上映着他的身影,一米八八的身躯此时正像个小孩般无措。
“傅先生?”
傅临川回过神,走到陆苏的身边坐下,“陆小姐,头发还是湿的,别感冒了。”
“哦,抱歉。”陆苏缩了缩脚。
傅临川弯腰,拿出柜子里的吹风机,插上,用手试了试温度后,轻轻握住陆苏的发尖,吹了起来。
整个房间响起“呼呼”的吹风声。
“陆小姐为什么要道歉呢?”陆苏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因为怕弄湿你的沙发。”
“不是我的,是陆小姐的,整个玫瑰庄园都是你的。”
陆苏抿唇,“谢谢。”
“是聘礼。我娶了你,本来就应该送你点东西,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没必要道谢。”
“好。”陆苏脸上热热的,她抬手,摸了摸。
“好了。”傅临川关掉吹风机,揉了揉陆苏的脑袋,轻声地说道:“陆小姐,快去睡觉吧,己经很晚了。”
陆苏摇摇头,突然凑到傅临川的眼前,抬手触碰着他乌黑的头发,“傅先生,你的头发也是湿的,我帮你吧。”
“好。”傅临川笑了。
陆苏接过吹风机,跪在沙发上,用热风轻轻吹着傅临川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江言养的那只拉布拉多犬。
窗玻璃上,沙发上紧靠着两人,一人低头专注地吹着头发,一人盯着玻璃倒影。
“陆小姐,在想什么呢?”傅临川问她。
陆苏笑了笑,“我朋友养了一只拉布拉多犬,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它了。”
傅临川也笑了。
“傅先生,不好意思,冒犯到你了。”
傅临川抬起头,和跪在沙发上的人对视,“没有冒昧到,我觉得拉布拉多犬挺可爱的。”
“我也觉得。”
“陆小姐,这算不算在夸我可爱?”
陆苏点点头,“傅先生又可爱又温柔。”
“谢谢,你是第一个这么形容我的人。”
陆苏笑了笑,偏头,“那其他人都是怎么形容傅先生的呢?”
“暴戾、残忍、生人勿近。”
下一秒,傅临川的双耳被人捂住,一双明亮的双眼凑到他眼前,陆苏皱着眉,不悦地说着:“傅先生,别听他们说的。”
“陆小姐,我觉得他们说的挺对的。”
“可是傅先生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傅临川僵在原地,他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捂住陆苏的双眼,“陆小姐,真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傅临川的手掌很大,单手遮挡住陆苏的视线。掌心温热的温度,慢慢地,渗透到她全身。
“陆小姐,你睡觉吧。”傅临川放下手,快步走到卧室门口。
陆苏坐在沙发上,和他对视,“傅先生,晚安。”
“晚安。”
卧室门被关上,整个房间只剩下陆苏一个人,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黄玫瑰花。
她有点想家,想元宝。
许久,楼下的灯光变得模糊不清,陆苏困得眨眼睛,没几秒,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睡着了。
落地窗外,阳光灿烂,一束光斜照进卧室的角落里,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然后醒了。
陆苏愣了愣,看向沙发,她记得,她昨晚好像是在沙发上睡着了,傅先生来过了?她猜测。
陆苏从床上快速爬起来,洗漱好,换了一套SOUL KISS酒红色吊带长裙后,穿着拖鞋下楼了。
餐桌上,傅临川穿着白色的衬衫,笔首地坐在椅子上,他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傅先生,早上好。”
傅先生抬头看着她,笑了笑,“早上好。吃点早餐?”
陆苏点点头。
傅临川把三明治推到她眼前,“你慢慢吃,我上班时间到了。”说完,他把一块Patek Philippe男表戴在手腕上。
“好。傅先生慢走。”
“嗯。”
陆苏坐到餐桌边,她拿出手机,给画廊发了条信息,结婚后,她也要开始上班了。
【L:滴滴】
【有工作找王哥:大小姐结完婚了?】
【L:嗯嗯】
【有工作找王哥:最近有个新展馆,你要过来参观一下吗?】
【L:可以的】
【有工作找王哥:我把地址发给你】
【L:谢谢王哥】
【L:小猫爱心jpg】
陆苏关掉手机,咬了几口三明治。
————
A市北辰中心艺术展览馆。
陆苏站在一幅油画前,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画里是满天飘雪的都柏林,深紫色的阳光照射下来,黑色的路灯旁蜷缩着一个很小的人,在这幅画里显得格外孤单。
画的落款是“F”。
“喜欢这幅画?”
陆苏偏头,看着身边站着的男人,她礼貌地笑了笑,“嗯,有种很强的落寞感,感觉画家既是局外人,又是局里人。”
“嗯,画家可能想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您好,我叫时白与,这是我的名片。”说完,那人把一张名片递到陆苏的手边。
“您好,我叫陆苏,光怪陆离,山有扶苏。”陆苏接过名片,放进包里的夹层。
“陆小姐,是一位画家?”
陆苏摇摇头,“不算。”
时白与笑了笑,“陆小姐肯定谦虚了。”
陆苏笑笑,“时先生也是一位画家吧,我在一个画展的时候,有幸见过您的画作。”
“那陆小姐觉得我的画作怎么样呢?”
“时先生有自己的想法和理解。”
“我想听听陆小姐的理解。”
陆苏笑着摇头,“抱歉时先生,每个画家都有独属于自己的风格,所以很抱歉,我不能随意评价。”
时白与笑了笑,把手机递到陆苏的眼前,“陆小姐很特别,请问方便留一下联系方式吗?”
陆苏摇摇头,“抱歉时先生,我己经结婚了。”
时白与把手机收回,“原来如此,那……”
“陆苏?”一道声音响起。
陆苏回头,看着白炽灯下站着的人,他快步走到陆苏的眼前,停下,盯着时白与。
“这位是?”沈宴礼问她。
“时白与先生。”陆苏转过身,背对着沈宴礼,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沈宴礼收回打量的目光,“苏苏,你喜欢这幅画吗?我买来送给你。”
一句“苏苏”,恶心得陆苏头皮发麻。
“不用了,沈先生还是快走吧,免得让身边人等急了。”说完,陆苏目光落在刚跑过来的楚涵身上。
“不是,你听我解释……”沈宴礼作势又要拉住陆苏的手腕。
“沈宴礼,你别碰我。”陆苏往前快步走了几步,把人远远甩开。
“苏苏,我们能不能像以前一样?”
陆苏皱眉,“沈宴礼,你生病是不是忘记吃药了?快去吃点药吧。”
“苏苏,我们两个才是天生一对,你和那个傅临川根本就是假结婚!你重新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陆苏忍不了,心里咒骂着沈宴礼,“抱歉时先生,我先走了,再见。”说完,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溜烟地逃走了。
外面下雨了。
A市的春天偶尔会下几场小雨,雨后,各色的花会相继绽放,迎来春日负暄。
陆苏蹲在展览馆门口,静静地看着路过的人群。
她拨打了一个电话。
“陆小姐好。”那道熟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傅先生,下雨了,你能来接我吗?”
“嗯。”
陆苏抬起头,看着乌压压的天空,又是下雨天,她真的很讨厌的下雨天。
高考毕业那年,陆苏又偷偷去了学校的琴房,她坐在椅子上,弹奏了一首《诀别诗》。
屋外传来动静,陆苏停下弹奏。
“哎沈哥,我听他们说,你弹琴可厉害了,你能不弹给我听呀。”
“可以呀,你喜欢听什么我都给你弹。”
“好,沈哥真好。”
“啪嗒”地一声,琴房门被人打开,琴房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沈宴礼和那个女生并肩坐在钢琴前,弹奏了一曲《菊次郎的夏天》。
钢琴弹奏结束,沈宴礼弯腰凑到那个女生的面前,亲了一口。
“沈哥,你高考志愿填哪儿?我和你一起。”
“北华大学。”
“嗯。”
沈宴礼又低头亲了那个女生几口,“你真是我的小尾巴,我去哪,你就去哪。”
“不行嘛?”
“行呀,当然行呀。”沈宴礼低声笑了笑,搂着人往琴房外面走。
“吱呀”一声,琴房大立柜的门被人推开,陆苏站在柜子里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然后蜷缩成一团,抱住自己。
许久,天色暗沉,窗外响起“轰隆轰隆”地几声,没几秒,几道闪电从空中劈开。
陆苏抬起头,看向窗外。
大雨滴顺着玻璃窗哗哗流下,滴落在地面的小水洼里。
一滴两滴三滴……
那天,她蹲在艺术楼门口,低垂着头,安静地数着,冰凉的眼泪滴落在她手腕上。
一双黑皮鞋突然出现在陆苏的视线里,她抬起头,一把黑色的雨伞倾斜在她身上,眼前的人蹲下,和她平视着,“陆小姐,这是数到第几滴雨滴了呢?”
陆苏没说话,凑到傅临川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