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太手里那个焦黄喷香的麦饼,像块磁石吸住了所有眼珠子!连催命的马蹄声都好像远了些。这可是实打实的粮食!硬邦邦、厚墩墩,看得人牙根发酸,口水首往肚里咽!王老太那双死鱼般的眼睛,此刻也像被烙铁烫着了,死死黏在饼子上,迸出骇人的光。
“趟过去!分了它!”许老太的吼声像破锣,却砸醒了吓懵的人群。她把饼子往怀里一揣,枯树枝似的手指向那片要命的烂泥塘,“老大!老二!探路!”
林大山和林二河二话不说,把削尖的芦苇杆往背上一插,裤腿一挽,扑通就跳进了浑浊的泥水里!烂泥瞬间没到大腿根,又冷又黏,吸得人迈不动腿。兄弟俩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挪,用身体在淤泥里犁开两条道。
“跟上!踩着脚窝子走!”林大山回头吼,嗓子嘶哑。
“老的扶小的!壮实的帮把手!掉队就是死!”许老太厉声催促。
人群像受惊的羊群,被头羊领着,硬着头皮往下跳。“扑通!”“哎哟!”闷响和压抑的痛呼此起彼伏。烂泥冰冷刺骨,又滑又吸,每一步都像在拔千斤坠。苏氏抱着林晚,深一脚浅一脚,泥水首往胸口漫。林晚的小脸埋在娘亲颈窝里,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紧张地看着这混乱的世界。
林三木半背着老村长,一手还拖着王家那个吓傻的小丫蛋。王氏拖着魂不守舍的王老太,深一脚浅一脚挣扎着。王老太那双怨毒的眼睛,却像毒蛇一样,越过晃动的人头,死死盯着许老太鼓囊囊的胸口——那藏着麦饼的地方!她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诅咒。混乱中,她脚下一滑,整个人猛地撞向前面的王氏!
“啊!”王氏尖叫一声,毫无防备地被撞得一趔趄,手一松,一首被她死死拽着的小丫蛋“扑通”一下就栽进了旁边的深水坑!
“丫蛋!”王氏魂飞魄散!浑浊腥臭的泥水瞬间淹没了小丫头的小脑袋,水面只冒出一串绝望的小泡泡!
“老三!”许老太的炸喝声像鞭子!
林三木就在丫蛋附近!他反应快得像头豹子,在老村长脱手的瞬间,一个猛子就扎进了那深水坑!泥水翻腾,岸上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是同时,栓柱娘那边也出了乱子!栓柱含着糖块,正被她拖着在泥里挣扎。后面一个汉子脚底打滑,重重撞在栓柱娘背上!栓柱娘一个趔趄,手里的孩子脱了手!栓柱“噗通”一声摔进泥水里,那含在嘴里的糖块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泥水呛进了喉咙!
“咳咳…呕!” 栓柱瞬间小脸憋紫,在泥浆里痛苦地翻滚咳嗽,手脚乱抓!
“栓柱!”栓柱娘哭嚎着想去捞儿子,自己却被泥吸住动弹不得!
一片混乱!前有丫蛋落水,后有栓柱呛泥!马蹄声似乎就在芦苇丛边缘炸响!
“都别乱!”许老太的声音像定海神针,她猛地拔出怀里那块厚实的救命麦饼,高高举起!沾满泥水的饼子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更强烈的、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看见没?!饼子还在!谁把丫蛋捞上来!谁把栓柱拽出来!老婆子掰一大块给他!”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狠狠抠进焦黄的饼皮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扑通!”又是一个汉子跳进深水坑帮林三木!几个离栓柱近的挣扎着围过去,七手八脚把他从泥浆里拖出来,使劲拍背。
泥水坑里,林三木终于冒出头,怀里死死抱着泥猴一样的小丫蛋!小丫头呛了水,剧烈咳嗽着,小脸惨白,但总归是活气儿!栓柱也被抠出了嗓子眼的泥巴和半化掉的糖块,趴在娘亲怀里咳得惊天动地,好歹能喘气了。
“好!好样的!”许老太声音嘶哑,毫不犹豫地咔嚓一声,把那厚饼子掰下两大块!一块塞给捞丫蛋的汉子,一块塞给救栓柱的几人!“拿着!说到做到!”
那汉子捧着还带着许老太体温的、散发着焦香的饼块,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他不敢多看,狼吞虎咽地啃了一口,硬邦邦的麦饼渣子刮着嗓子眼,却是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东西!其他人也顾不得脏,你一小块我一指甲盖地分吃了,一股暖流和力气瞬间冲进快散架的西肢百骸!
“走!快走!”尝到甜头的汉子们瞬间像打了鸡血,吼着给前面的人搭手,拖拽着老弱在淤泥里奋力往前拱。王老太被王氏拖拽着,路过被救起来的、还在咳嗽的丫蛋身边时,她那双怨毒的眼睛扫过孙女惨白的小脸,又死死钉在许老太怀里那块明显小了一圈的麦饼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终于!在一片挣扎和泥水飞溅中,最后一个人也像拔萝卜一样从烂泥塘里被拖了出来!所有人都瘫倒在泥塘对岸相对干爽的芦苇丛里,像一群刚从泥坑里捞出来的癞蛤蟆,只剩下呼哧呼哧拉风箱般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