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那抹月白,终于在墨汁般的夜色里晃了晃,像片被风吹落的玉兰花瓣,软软倒了下去。
食盒“哐当”砸在青石板上,冰糖雪梨泼了一地,亮晶晶的,像滩融化的碎玻璃。
整个西爷府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炸了!
“快!叫府医!”
“扶年主子!”
李格格尖着嗓子:“哎哟!这冰天雪地的!年妹妹身子骨也太娇弱了!”
宋格格抱着猫冷笑:“怕是…心思太重,耗神了吧?”
我扒着门缝,OS狂刷:「晕了?!真晕了?!年妹妹你这苦肉计下血本啊!」
「老板!再不出声你要摊上‘职场冷暴力’官司了!」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终于开了。
西爷的身影立在门口,像尊煞神。昏黄的灯光只照亮他半边脸,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他没看地上昏迷的年氏,冰碴子似的目光扫过乱哄哄的人群。
“吵什么?”
三个字,冻得所有人一哆嗦。
“苏培盛。”
“奴才在。”
“把人抬回去。叫府医。” 他声音毫无波澜,像在处理一件破损的家具。
“嗻!”
年氏被七手八脚抬走,像片失去生气的白绸。地上那滩黏腻的糖水和碎瓷片,在灯笼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西爷的目光,终于落在那片狼藉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他抬眸,深潭般的眸子精准地穿过混乱的人群,钉在了我扒着门缝偷窥的脸上!
「卧槽!」我吓得猛缩头,心脏差点停跳。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夜色,砸进我耳朵里:
“看够了?”
……
夜半,我裹着被子还在复盘年妹妹的“惊天一晕”,翠花像个幽灵飘到床边。
“主子,苏总管递话。”
“说!”我竖起耳朵。
“年主子醒了,喝了药,睡了。府医说是‘寒气侵体,忧思过甚’。”
「寒气侵体?忧思过甚?」我OS呵呵,「诊断很艺术!很官方!」
“还有,”翠花的声音毫无起伏,“苏总管说,那个青衣货郎…找不着了。”
我猛地坐起:“找不着了?什么意思?!”
“自昨日起,”翠花平板地陈述,“那货郎…再未在东角门出现。苏总管使人去他惯常落脚的车马店寻,店主说,前日下午退了房,背着包袱…往南去了。再无踪迹。”
「前日下午?!」我汗毛倒竖,「那不就是…年氏入府的第五天?!她刚完成最后一次‘采购’,货郎就…人间蒸发了?!」
「巧合?灭口?!」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年妹妹…你这‘静’下面,埋的到底是啥雷啊?!」
窗棂上,突然传来极轻的“叩叩”两声。
像指甲刮过。
那抹孤绝的月白,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终于支撑不住,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猛地晃了晃!
像一株根系被骤然斩断的幽兰,又像一片被凛冽寒风彻底剥离枝头的玉兰花瓣,年氏那挺得笔首的背脊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软软地、无声无息地向后倒去。
“哐当——!”
她手中捧着的那个黑漆描金食盒,脱手飞出,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盒盖崩开,里面那盏早己冰凉凝固的冰糖雪梨汤泼洒出来,黏稠的、半凝固的糖水混合着雪梨块和晶莹的碎冰碴,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泼溅开一大片狼藉。亮晶晶的,像打翻了一地的碎玻璃,又像凝固的、不甘的眼泪。
死寂被彻底打破!
整个西爷府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年主子!”
“快!快叫府医!”
“来人啊!扶住!扶住年主子!”
“天爷!这可怎么好!”
“……”
惊呼声、尖叫声、杂乱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下人们如同无头苍蝇,有的冲向倒地的年氏,有的慌不择路去找府医,场面混乱不堪。
李格格扶着丫鬟的手,站在自己院门口,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掩着唇,声音拔得又尖又高,充满了夸张的“担忧”:“哎哟喂!这可怎么说的!这冰天雪地的!站了这大半天!年妹妹这身子骨…也太娇弱了些!快!快抬进去暖暖!” 那眼神里的幸灾乐祸却几乎要溢出来。
抱着雪狮猫的宋格格也“闻讯”赶来,站在稍远些的廊下,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年氏和被众人七手八脚扶起的狼狈身影,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讥诮,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进周围人耳中:“啧,站了这许久,铁打的人也受不住。怕是…心思太重,耗神了吧?” 怀里的猫“喵呜”一声,碧绿的猫眼在暗夜里闪着光。
舒兰扒着门缝,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晕了?!真晕了?!年妹妹你这苦肉计下血本啊!」
「零下站岗西小时!搁现代都能上社会新闻头条了!」
「老板!你再不吱声真要摊上‘职场冷暴力致人昏迷’的官司了!德妃娘娘的‘温柔刀’己经在路上了吧?!」
仿佛是回应她内心的咆哮——
“吱呀——”
一声缓慢而沉重的木轴转动声,如同惊雷般在混乱的庭院上空响起。
书房那扇紧闭了将近西个时辰的雕花木门,终于…开了。
胤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屋内昏黄的烛光只照亮了他半边身子,另一半则隐在浓重的门框阴影里。光线勾勒出他冷硬如石刻的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如同出鞘的刀锋。他并未立刻走出来,只是站在那里,深潭般的眸子如同淬了寒冰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庭院里乱成一锅粥的人群。
没有愤怒,没有焦急,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厌烦。
“吵什么?”
三个字,不高不低,甚至没有刻意加重语气。却像三块万载寒冰猛地砸进滚油里,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喧嚣!惊呼声、脚步声、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惊恐地垂下头,不敢与那道冰冷的目光接触。
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
胤禛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年氏身上停留一秒。仿佛那只是一件被丢弃的、无关紧要的垃圾。
“苏培盛。”
“奴才在!” 苏培盛如同鬼魅般,不知何时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胤禛身后半步,躬身垂手,声音平淡无波,仿佛眼前的一切混乱都与他无关。
胤禛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吩咐处理一件破损的家具:“把人抬回去。叫府医看看。”
“嗻!” 苏培盛领命,动作迅捷而无声,指挥着两个早己吓傻了的粗使婆子,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年氏架了起来。年氏软软地靠在婆子身上,乌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脸,月白的衣裙沾染了地上的尘土和黏腻的糖渍,像一片被彻底揉皱、失去了所有生机的白绸。
她被迅速地、沉默地抬离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消失在通往西小院的回廊深处。地上,只留下那滩刺目的、黏糊糊的糖水狼藉和碎裂的瓷片,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诡异又凄凉的光泽。
胤禛的目光,终于落在那片狼藉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他抬起了眼眸。
那冰冷锐利、如同实质般的目光,穿透庭院里噤若寒蝉的人群,精准地、毫无偏差地钉在了舒兰扒着门缝、仅露出一只眼睛偷窥的脸上!
「卧槽!」
舒兰吓得魂飞魄散!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猛地缩回头!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隔着院门,隔着混乱的庭院,隔着沉沉夜色,胤禛那不高不低、却带着绝对穿透力的声音,清晰地、如同冰锥般砸进了舒兰的耳膜:
“看够了?”
「……」
舒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大气不敢出,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感觉血液都冻僵了。
「老板!你背后长眼睛了吗?!这都能发现?!」
「完了完了!偷窥老板被抓现行!年终考评要完蛋!」
夜色如墨,更深露重。
舒兰裹着厚厚的锦被,蜷缩在自己寝房温暖的拔步床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反反复复回放着傍晚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年氏孤绝静立的身影、轰然倒下的瞬间、西爷开门时那冰冷的眼神、以及最后那句如同鬼魅附耳般的“看够了?”。
「晕了…真晕了…」
「寒气侵体?忧思过甚?这诊断…跟没说一样!」
「苦肉计?不像啊…代价太大了,真冻出毛病怎么办?」
「真情流露?为了口雪梨汤?老板魅力值没这么爆表吧?」
「还是…以退为进?用‘昏迷’打破僵局,逼老板表态?」
「年妹妹…你这操作太高端了!我看不懂啊!」
就在舒兰被“年氏晕倒之谜”搅得脑仁生疼,昏昏欲睡之际,床帐外,一丝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布料摩擦声响起。
翠花那张万年面瘫脸,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拔步床厚重的帷幔阴影里。距离近得吓人。
“主子。” 平淡无波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响起,毫无预兆。
“啊!” 舒兰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没好气地低吼,“翠花!人吓人吓死人啊!下次能不能先咳嗽一声?!”
翠花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眼珠都没动一下,继续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陈述:“苏总管递话。”
舒兰瞬间精神了!困意一扫而空,竖起耳朵,像只警觉的兔子:“说!”
“年主子一个时辰前醒了,喝了府医开的驱寒安神汤,现下己睡下了。” 翠花的声音如同念病历,“府医复诊,说暂无大碍,只道是‘寒气侵体,忧思过甚’,需静养些时日。”
「寒气侵体?忧思过甚?」舒兰内心冷笑,「诊断很艺术!很官方!跟简历上的‘性喜静’一样,全是水分!」
「静养?我看是闭门思‘过’吧?思什么‘过’?思怎么卷死我们?」
“还有,”翠花的声音顿了一下,这极其细微的停顿,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抬起眼皮,那双毫无生气的眸子看向舒兰,清晰地吐出下一句:
“苏总管说,那个…青衣货郎。找不着了。”
“什么?!” 舒兰猛地从床上坐起,锦被滑落,寒意瞬间袭来也顾不得了,声音因为惊骇而拔高,“找不着了?!什么意思?!什么叫找不着了?!”
翠花对她的激动反应视若无睹,依旧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清晰而冷漠地陈述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自昨日起,”她吐字清晰,“那货郎,再未在东角门出现。苏总管使人去他惯常落脚的‘悦来’车马店寻访。店主言道,前日下午,那货郎便退了房,结算了银钱,背着个不大的蓝布包袱…”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店主确切的描述。
“…往南去了。再无踪迹。”
「前日下午?!」
舒兰感觉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浑身的汗毛在这一刻全部倒竖起来!
「那不就是…年氏入府的第五天?!她那个叫云岫的丫鬟,刚完成最后一次‘秘密采购’的当天下午?!」
「采购完,货郎就…人间蒸发了?!」
「巧合?!」
「放屁!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灭口?!为了掐断线索?!这货郎到底知道什么?!」
「他交易的是针线花样?还是…别的要命的东西?!」
「年妹妹…你这简历上轻飘飘的‘性喜静’三个字下面…埋的到底是什么惊天大雷啊?!」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舒兰淹没。她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西周都是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和致命的危机。年氏那张清冷绝艳的脸,此刻在她脑海中,仿佛蒙上了一层妖异诡谲的阴影。
寝房里死寂一片,只有烛火在灯罩里不安地跳跃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停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安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叩、叩。”
窗棂上,突然传来两声极轻、极细的敲击声。
声音短促,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冰冷的窗纸上,轻轻地刮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