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虫鸣被金属摩擦声撕碎时,顾渊正往马克杯里续第二杯咖啡。
指挥塔的玻璃幕墙外,夜色像被揉皱的墨布,只有几盏探照灯在雾里撕开惨白的口子——那是雷霆会先头部队的车灯。
“会长,您真不亲自指挥?”白羽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战术平板边缘。
这位前雷霆公会副会长投诚不过半月,此刻肩甲下的衬衫己经洇出冷汗,“周鸿这次带了黑风寨的人,听说还有……”
“还有能扛三发弩箭的重装盾兵,和会扔燃烧瓶的火攻手。”顾渊啜了口咖啡,热气模糊了眼前浮动的系统界面,淡蓝色的推演轨迹正沿着地图上的红点蔓延,“但他们的行军路线比上周多绕了两里——”他屈指敲了敲屏幕上某个分叉路口,“因为昨晚下了小雨,东边山涧涨水,重型装备只能走西边泥路。”
林七夜的长矛在地上划出半道弧。
这位由NPC晋升的守卫长原本古板的面部模块此刻闪过一丝困惑:“可我今早查过巡逻日志,西边泥路的警戒哨……”
“撤了。”顾渊转动马克杯,杯底与金属桌面碰撞出轻响,“系统推演显示,他们会在丑时三刻到达西谷口,这时候警戒哨留在原地反而会暴露陷阱位置。”他抬眼时,眼底的淡金被屏幕红光染得更亮,“你们按自己的方式打,我就坐这儿看戏。”
山风突然灌进指挥塔,卷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林七夜的耳麦里炸开守卫小队的惊呼:“敌袭!西谷口发现盾兵方阵——”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南门有火攻手!他们抬着油桶——”
白羽的战术平板瞬间被红点覆盖。
他正要喊人调遣弩手,余光瞥见指挥席上的顾渊:那家伙正跷着二郎腿,指尖在虚空中划动,像是在跟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节奏打拍子。
“等等。”林七夜突然攥紧长矛。
他望着战术地图上,原本分散的绿色守卫标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组——第三小队转向西谷口,第七小队折向南门,连原本守仓库的后勤兵都扛着拒马冲了出去。
“他们……他们怎么知道该去哪儿?”
顾渊的咖啡杯悬在唇边,眼底浮起笑意:“上次你说守卫队总学不会协同作战,我就让系统把《孙子兵法》的AI训练数据喂给了中枢。”他指节轻叩桌面,“现在它们不仅会看地图,还会算‘兵贵胜,不贵久’。”
西谷口的喊杀声突然拔高。
白羽凑近平板,瞳孔猛地收缩——三队守卫正从盾兵方阵的侧后方包抄,一人举着套马索缠住最前排的盾柄,两人用短斧砍马腿,剩下的用弩箭精准射向盾兵腋下的空隙。
那动作根本不像AI,倒像是摸透了盾兵方阵“前重后轻”的死穴。
“这是……”白羽的声音发颤。
他曾在雷霆会带过三年兵,最清楚盾兵方阵的破绽需要至少半年实战才能摸透。
“系统推演了盾兵的步幅频率。”顾渊咽下最后一口咖啡,“每十七步,他们的侧盾会因为重心偏移留出三十厘米空隙——”他抬腕看了眼时间,“现在刚好是第十七步。”
话音刚落,西谷口传来轰然闷响。
白羽的平板上,西谷口的红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
几乎同时,南门方向腾起冲天火光——不是火攻手的油桶炸了,是守卫队提前在屋顶堆了浸油的藤蔓,火攻手刚把油桶架起来,就被从屋檐跃下的守卫用长钩掀翻,油桶滚进藤蔓堆,反而烧着了自己人。
林七夜的长矛“当”地砸在地上。
他盯着战术地图上不断跳动的绿色标记,喉结动了动:“这比我当年当守卫长时……”
“你当年是靠经验,现在是靠算法。”顾渊扯了扯松垮的卫衣领口,“系统把近百场战役的失败案例喂给了AI,现在它比你更懂‘围师必阙’‘穷寇莫追’。”
山脚下的喊杀声渐弱时,周鸿的指节正深深嵌进沙盘边缘。
他面前的监控屏里,最后一批雷霆会喽啰正被守卫用绳索捆成粽子,而本该是防御薄弱点的矿洞突然坍塌,埋了半个火攻队;说好的“回城点”被AI用拒马封死,逃兵们挤成一团,成了弩手的活靶子。
“那姓顾的……”他抓起桌上的望远镜砸向屏幕,玻璃碎片溅在“渊之谷”模型的城墙上,“他怎么知道我们会走西谷口?怎么知道火攻手会架在南门?”
师爷的眼镜裂了道缝,他盯着刚传来的战报,声音发虚:“根据线人说……渊之谷这半个月总在测试守卫队的移动路线,可能那小子把所有可能的进攻方式都模拟过一遍了。”
周鸿突然抄起桌上的开山刀,刀刃在沙盘上划出深痕。
刀光掠过“渊之谷”三个字时,他听见监控里传来顾渊懒洋洋的声音——那是首播的背景音:“大家看,西边那队盾兵是不是挺可怜?他们绕了两里路,结果刚好撞上咱们的套马索。”
“草!”周鸿的刀劈在沙盘上,木屑飞溅。
他盯着屏幕里顾渊翘着二郎腿的身影,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这根本不是随便布置……”
晨光漫进指挥塔时,顾渊正关闭首播界面。
屏幕上“渊之谷成功抵御第二波围剿,虚拟影响力等级+1”的系统公告还在跳动,他伸了个懒腰,对呆立的白羽和林七夜道:“收队吧,记得给守卫队加顿烤肉——他们今天表现不错。”
“会长,您说的‘随便布置’……”林七夜摸着后颈的机械接口,“该不会是把《武经七书》全喂给AI了吧?”
顾渊笑而不答,转身走向楼梯。
路过控制台时,他瞥见角落的备用电脑亮着蓝光——那是夏知微的设备。
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代码流,最下方一行小字在闪烁:【目标系统推演准确率97.3%,人类干预率0.8%】。
深夜十一点,顾渊刚洗完澡,手机在茶几上震了震。
他擦着头发走过去,屏幕上是条未读消息,发件人备注“苏棠”:“明晚八点,云顶餐厅,谈合作细节。”
他盯着屏幕笑了笑,随手把手机倒扣在沙发上。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茶几上摊开的战术平板,淡蓝色的推演轨迹仍在静静流淌,像某种蓄势待发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