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的雪檐垂落三尺冰棱,晨光斜斜掠过,将冷冽的晶光碎成万千银屑。陈玄蹲在灶台前,熔心铲在鏊子上划出温柔的弧线,金黄的槐花饼滋滋冒着油花,混着灶膛柴火的焦香,在雪地里织就一张温暖的网。他不时扭头望向院中,虎娃们的笑声穿透寒雾 —— 羊角辫上的红绸在雪人头顶翻飞,雪球相撞时扬起的雪沫,像撒落的月光。
“陈大哥快看!天上有绿雾!” 最小的虎娃突然指着山坳尖叫,稚嫩的声音里裹着恐惧。陈玄手中的铲子 “当啷” 磕在鏊子上,抬头望见十七道毒雾如墨绿的巨蟒,正蜿蜒着撕裂天际。雾中若隐若现的五毒蝶纹,在雪地上投下扭曲的暗影,竟比虎娃们画在泥墙上的恶鬼还要狰狞。
“快!都躲进柴房!” 他慌忙抓起还烫手的槐花饼,塞进离得最近的虎娃怀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把门闩死,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出来!” 虎娃们被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吓到,连最调皮的孩子都噤了声,踩着积雪跌跌撞撞跑开,棉鞋在雪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脚印。陈玄拍了拍围裙上的槐花粉,那些细碎的白痕像星子落在夜空,握紧熔心铲挡在柴房门前。铲刃残留的糖霜结出冰晶,在冷风中泛着脆弱的光。
五毒教十七长老踏着毒雾落地,青袍上的七毒蝶纹令牌泛着幽光。蝶翼纹路如活物般扭曲,仿佛随时要破牌而出。“蓝蝶衣!” 长老声如破锣,震得檐下冰棱簌簌坠落,“你私通外人,还敢将教中秘术传给这憨头憨脑的厨子?该当何罪!”
陈玄这才发现蓝蝶衣不知何时站在身前,银簪在晨光中冷冽如霜,发间蓝蝶玉坠微微发烫。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陈玄能清晰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 —— 那节奏像受惊的雀鸟,却倔强地不肯乱了节拍。“他不是憨夫!” 蓝蝶衣突然撩起衣袖,小臂上的玄鸟纹狰狞可怖,银针新刻的血珠顺着纹路滑落,在雪地上晕开暗红的花,“我以血为墨改刻蝶纹,从今往后,五毒教的纹身于我,是玄鸟护蝶,不是蝶噬生灵!”
陈玄心头猛地一颤,下意识要推开她,却被蓝蝶衣悄悄按住手腕。“别乱动,” 她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却比寒冰更坚定,“看我给你变个真正的戏法。” 陈玄望着她发顶晃动的银簪,突然想起平日里她教虎娃辨认草药时,指尖拂过叶片的温柔模样。此刻那双手却握着银针,在自己皮肤上刻下伤痕。
青袍长老冷笑一声,腰间令牌的蝶纹猛地炸开:“好个伶牙俐齿!今日便让你知道,叛教者的下场!” 他掌心翻涌的毒雾凝聚成箭,首指蓝蝶衣咽喉。千钧一发之际,陈玄感觉体内星力突然沸腾,掌心不受控制地亮起光芒。那光像腊月里未熄的灶火,温暖却灼人。
青袍长老嘴角勾起冷笑,腕间毒袖箭无声掷出,墨绿色箭镞在晨光中泛着磷光。陈玄本能地摆出观星叟教的架势,却觉掌心一暖,淡青色星力如潮水涌出,在身前凝成半透明的玄鸟光盾。毒箭撞上光盾的刹那爆成齑粉,细碎的毒沫竟在空中排列出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的隶字,墨色笔锋带着露水般的光泽。
“这是《诗经?大雅》!” 观星叟的藜杖重重顿在雪地里,杖头铜球嗡嗡作响,“当年楚墨改《蝶影剑谱》为《寒蝉解语》,每创一招必引一句诗经,没想到今日在小哥儿身上应了!” 他说话时,陈玄正伸着手指戳向光盾,指尖触到微凉的光膜,像碰着虎娃们用皂角水吹的泡泡。
“真像虎娃们的肥皂泡,” 陈玄咧嘴憨笑,光盾上的玄鸟图腾竟随着他的笑容振翅,翅膀带起的风卷起地上的槐花粉,“就是比泡泡结实多了。” 青袍长老见玄鸟活了过来,下意识后退半步,腰间令牌的蝶纹都黯淡几分。蓝蝶衣趁机甩出银梳,梳齿间的星石与陈玄护心玉共鸣,空中浮起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的光字,每个笔画都缠着一缕蓝蝶翅膀的荧光。
陈玄挠着后脑勺,目光在光字与蓝蝶衣之间打转:“老爷子,这... 这诗说的是我和蓝姑娘... 能一起烙饼吗?” 观星叟闻言大笑,白胡子抖个不停:“小哥儿这悟性,楚墨泉下有知也要叹服!此诗言夫妻和睦,你二人今日同心破敌,可不是‘琴瑟和鸣’?” 蓝蝶衣的耳尖霎时红透,银簪上的玄鸟流苏轻轻晃动,却故意板着脸道:“先顾着破敌,莫要分心!”
“万蝶噬心!” 青袍长老被这番对话激怒,猛地撕开袖口,万千毒蝶如黑云般涌出,每只翅膀都印着 “杀无赦” 的血字。翅膀扇动的风刮得雪地生疼,陈玄突然想起上个月虎娃二柱被毒蝴蝶叮哭的模样 —— 那孩子胳膊上肿起的红疙瘩,至今还留着淡粉色的印子。他张开双臂将蓝蝶衣和观星叟护在身后,粗布袖子被风鼓得猎猎作响:“都躲我后面!陈大哥挡着!”
他体内星力如黄河决堤般鼓荡,护心玉与玉珠同时发烫,竟引动天上北斗七星的微光垂落。万千毒蝶扑进星光里,翅膀上的血字遇光便化作琥珀色的花蜜纹,纷纷坠落在陈玄掌心,聚成 “和而不同” 西个温润的隶字。蓝蝶衣趁机抛出母亲留下的化蝶蛊,蛊虫如流星般划过,吸食掉毒蝶残留的戾气,最终在陈玄肩头凝成一只透明的玄鸟蝶,翅膀上流转着《兰亭集序》的笔势,尾翼还沾着几粒未化的槐花粉。
“快看呀!蝴蝶变成糖画了!” 虎娃们终于忍不住从柴房门缝挤出来,最小的虎娃踮着脚尖扒着门框,棉鞋在雪地上踩出两个小坑。陈玄摊开掌心,原本狰狞的毒蝶己化作半透明的光蝶,翅膀上 “和而不同” 的隶字像撒了糖霜般闪着细芒。蓝蝶衣抛出的化蝶蛊如流星划过,在陈玄肩头盘旋三圈,突然炸开成万千光点,凝聚成一只振翅的玄鸟蝶,翅膀上流动的墨痕正是《兰亭集序》里 “天朗气清” 的笔势。
青袍长老盯着玄鸟蝶,腰间的七毒令牌突然发出 “咔嗒” 轻响。他想起五十年前楚墨离教时,也是在总坛养蛊池边留下这句话:“毒术当如蝶采蜜,既能传粉,又不伤人。” 那时少不更事的他只当是疯话,此刻看着玄鸟蝶翅膀上未落的槐花粉,突然觉得掌心的毒针硌得生疼。
“罢了...” 长老解下七毒令牌的手微微颤抖,毒针在令牌背面刻下玄鸟纹时,竟划破了自己的指尖,“从今往后,五毒教令牌见玄鸟纹如见教主,不再追杀玄玑体。” 陈玄见他指尖滴血,忙从围裙兜里掏出块干净的槐花粉帕:“长老,快擦擦,我这帕子能止血... 哦对了,要吃槐花饼吗?灶上还热着。”
长老看着他袖口蹭着的面粉,又看看他掌心残留的饼渣,突然笑出声:“楚墨当年离开时,怀里也揣着半块胡饼,说要分给路上的乞丐。” 他将刻好的令牌掷给蓝蝶衣,毒雾缭绕的袖口露出道旧疤,“这道伤,还是当年楚墨用饼铲给我挡毒箭留下的。” 蓝蝶衣接住令牌时,发现背面除了玄鸟纹,还多刻了行小字:“以食为天,毒火生仁。”
雪后初晴的阳光穿过老槐树,在陈玄肩头的玄鸟蝶上折射出七彩光晕。他忍不住伸手去摸,那蝶翅像虎娃们过年贴的窗花,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光滑。“像琉璃做的。” 他喃喃自语,突然闻到艾草粥的香味。蓝蝶衣端着粗瓷碗走近,碗沿搁着片用蜜写的槐叶,蜜字在阳光下渐渐晕开:“玄鸟栖蝶,不离不弃。”
“这功真像揉面,” 陈玄接过碗傻笑,热气氤氲了他的眼镜,“昨儿揉槐花面,也是越揉越软和。” 他没注意到蓝蝶衣袖口新露的玄鸟纹,正与他护心玉的光痕在雪地上投出交叠的影子。观星叟摇着藜杖过来,杖头铜球映着玄鸟蝶的光影:“小哥儿可知,你肩头的蝶纹,正是楚墨当年想创的‘仁毒蝶’?”
青袍长老在旁忽然插话,声音比来时柔和许多:“此蝶需以仁心为引,以星力为食。” 他指着玄鸟蝶翅膀上的《兰亭》笔势,“当年楚墨用《兰亭集序》化去万蛊毒,今用槐花饼破了七毒阵,当真是... 当真是‘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陈玄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只把碗里的艾草粥分了半给虎娃,粥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惊起檐下冰棱,落地时碎成八瓣,每瓣都映着玄鸟蝶的影子。
江湖飞鸽传书掠过夜空,各掌门对着密报咋舌:“五毒教改令?玄鸟纹代七毒蝶?” 而观星台厨房里,陈玄正用不坏功揉面,面团在掌心转出太极图,星光点点。蓝蝶衣绣着玄鸟枕套,银针穿过布料的声音像歌谣。
“陈大哥,面团会发光!” 虎娃们围着看,陈玄趁机捏出玄鸟形状:“这是护你们的鸟。” 蓝蝶衣抬头时,见他鼻尖沾着面粉,忽然想起诗经里的句子,却只轻声说:“面揉好了,给虎娃们烙糖饼吧。”
观星叟摇着藜杖进来,杖头铜球转出玄鸟蝶影:“小哥儿可知,你方才揉面的轨迹,正是楚墨失传的‘太极旋’?” 陈玄愣住:“就跟揉槐花面一个理儿?” 三人相视而笑,窗外冰棱落地碎成八瓣,恰似汉砖上的 “长乐未央”,为这憨夫仁心,记下一段江湖奇谈。老槐树在风中轻摇,抖落的雪粒混着槐花香,将观星台的故事,酿成了最甜的江湖传说。